大蒼律例,親王的兒子在正式承襲世子位之前,只能稱呼爲公子,不能稱爲世子。
可這百餘名甲士偏偏就這麼喊了,還喊得一個比一個大聲。
這巨大的動靜很快便引來了遠處更多的甲士,而後來的這些甲士在弄清楚情況後,也都紛紛激動的跪地高呼。
一時間,整個半山腰都跪滿了人,巨大的聲音震得周圍竹林沙沙作響。
“小船,這是什麼情況啊?”
何其多滿臉震撼地看着這一幕,用手臂撞了撞易行舟。
易行舟沒有回答,因爲他心中也滿是震驚和疑惑。
他定了定心神,抬手對這些甲士說道:“你們都先起來吧。”
只是他的聲音很快便被淹沒在一聲又一聲的“見過世子”中,沒人聽見。
“都起來!”易行舟無奈地調用真氣大聲喊道。
甲士們這才聽到他的聲音,紛紛起身,每個人都用熱烈的目光注視着他。
他們的目光並不只是恭敬,反倒是親近之意更多一些。
易行舟不太適應這種目光,在片刻的沉默後,慢慢地走到了這些甲士面前。
他看向最前方的一名中年甲士,猶豫着問道:“你們好像都認識我,你們......是雲州軍?”
中年甲士盯着他的臉,高興地回道:“可不就是!世子這張臉跟咱們王妃可太像了,想認錯都難!”
易行舟張了張嘴,輕輕搖頭道:“雲王還沒有立世子,你們這樣喊我並不妥當。”
誰曾想中年甲士卻是絲毫不在意,咧嘴笑道:“世子這是說的什麼話,王爺和王妃的兒子怎麼就不是世子啦。”
說到這,他還轉頭看向身後衆多甲士,笑問道:“你們說,是不是啊!”
“是啊!”
“王妃的兒子不是世子,那還有誰能當世子?”
衆甲士紛紛笑着起哄,似乎在他們看來,這件事是那麼的理所當然。
易行舟看着這些甲士的笑容,沉默了。
好一會兒,他才重新開口問道:“你們爲什麼會在這裏?我母親......還好麼?”
一道沉穩的笑聲從衆甲士身後傳來:“世子這個問題,就讓裴某來回答吧。”
衆甲士齊齊分開。
一位身穿黑甲,氣質沉穩的中年男子緩緩從後方走來。
宮淮南一臉無奈地跟在這名男子身側,左眼不知爲何腫了一個大包。
“宮先生!”易行舟迎了上去,一臉錯愕:“我母親沒事吧?還有你這眼睛......”
宮淮南尷尬地訕笑了兩聲,“我這眼睛......不提也罷,總之你母親沒事。”
隨後他揉了揉眼睛上的大包,朝着山下走去,一邊走一邊說道:“你快去吧,我在山下等你。”
易行舟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目露思索。
“別猜了,就是王妃打的。”黑甲男子笑吟吟地打量着易行舟。
母親能把宮淮南打成這樣?
易行舟默默壓下心中的疑惑,轉頭看向黑甲男子,問道:“這位將軍,怎麼稱呼?”
黑甲男子臉上的笑意漸漸變濃,緩緩回答道:“裴長慶。”
“勇威侯裴長慶?!”易行舟瞬間瞪大了雙眼。
“哐當!”
何其多手中的銀槍直直掉在地上,一副見了鬼的表情。
“天吶!活的?!”
他飛快地衝到裴長慶身邊,滿臉崇拜地開口道:“將軍就是踏出蒼瀾關,大破胡人騎軍的勇威侯?我以前只在廟裏見過你的石像!”
就連一向清冷的紅鸞都滿眼驚奇的看向了裴長慶。
她還記得父親沐天雄還在世時,就曾多次毫不吝嗇地盛贊這位勇威侯。
父親說過,單論用騎軍作戰,天下無人能勝裴長慶半分。
如今真人竟然就在眼前?
面對三人驚奇的目光,裴長慶卻是苦笑着搖了搖頭。
“你們可別這樣看着裴某。被胡人壓着打了這麼多年,就那麼一次突襲得手,裴某實在無顏領受這些稱贊。”
如此胸懷!
易行舟不由得肅然起敬,正要抱拳行禮,裴長慶卻搶先一步託住了他的手。
“裴某只是做了份內之事,當不起世子這一禮。”裴長慶笑道。
易行舟更疑惑了,爲什麼連裴長慶這等人物都這麼理所當然的稱呼他爲世子?
裴長慶似乎看出了他心中所想,伸手指向後方石階,說道:“世子不是要去見王妃麼,不如咱們邊走邊說?”
裴長慶說完,便伸手等在了原地,似乎是讓易行舟先行。
易行舟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但面對裴長慶真摯的目光,他還是沉默着邁動了腳步。
他慢慢踏上通往山頂的石階,裴長慶跟在身側落後半步。
“裴將軍,雲州軍怎麼會出現在青崖山?”易行舟輕聲問道。
裴長慶笑了笑,平淡說道:“最近胡人安分了許多,裴某騰出手本來是想進京替世子討個公道,不曾想剛出了瓊華城,便被王妃派人給攔了下來。”
易行舟腳步一頓。
略微沉默後,他轉頭看向裴長慶問道:“裴將軍,你們爲什麼要爲我做這種事?”
他頓了頓,接着輕聲說道:“將軍應該很明白,雲王更想讓易修遠承襲世子位。你們如此做法,若是易修遠承襲了世子位,那你們......”
後面的話他沒有說完,但表達的意思卻很明顯。
易修遠若是承襲了世子位,就算動不了裴長慶,也能對他手下的人做些清洗。
“或許吧。”裴長慶搖了搖頭,“但不管王爺怎麼想,至少在世子之位確定之前,我們雲州軍的將士還是更認可王妃的兒子。”
他忽然眯起了眼,低聲說道:“更何況,世子若是不去爭,又怎知誰會笑到最後?”
易行舟微微一怔,隨後慢慢轉過頭,繼續向前邁動腳步。
“走吧。”他輕聲說。
裴長慶笑着點頭:“是,世子。”
紅鸞和何其多跟在二人後方,都不由得沉默了。
易行舟和裴長慶的話並沒有避着他倆。
二人看似平淡的交談中,卻是包含着凌冽的殺機。
山風輕輕吹來,似乎都能聞到腥風血雨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