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崖山峯頂,炊煙嫋嫋升起。
簡樸的院落裏十分安靜,只有廚房時不時傳出一些動靜。
一位身穿素衣的女子正在竈臺邊忙碌。
素衣女子發絲輕挽,滿頭青絲只用一支樸素的木簪固定。
她目光認真地盯着竈臺上的小鍋,時不時拿起木瓢往鍋裏添水,隨後又用木鏟輕輕攪拌。
明明只是一個普通的小鍋,但女子的眼神卻好似在看什麼稀世珍寶。
“王妃,已經可以了,這佛手羹再煮下去就該糊啦。”
素衣女子身旁一位年紀稍大的女甲士笑着打趣。
素衣女子轉過頭瞪了女甲士一眼,羞惱道:“要你管我!我家舟兒就喜歡喝糊的,不行嗎!”
女甲士捂嘴而笑,繼續勸道:“王妃,真的可以了。難不成真要讓十年未見的世子喝煮糊的佛手羹?”
素衣女子聽到這話眼眸瞬間黯淡了下來,轉頭看向小鍋,低聲道:“芙蓉,你覺得......舟兒會喜歡嗎?”
女甲士芙蓉慢慢收斂了笑容,走上前柔聲安慰道:“世子從小便最喜歡喝王妃煮的佛手羹,定是會喜歡的。”
她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也定能明白王妃的苦衷。”
素衣女子看着小鍋,輕聲嘆息:“舟兒若是怪我,也是應該的。”
恰在此時,小院外忽然傳來動靜。
“嘎吱。”
院門被輕輕推開。
“王妃,該是世子來了!”廚房內,芙蓉激動地提醒道。
素衣女子身軀猛地一顫,她轉頭看向院門方向,眼裏欣喜、愧疚各種情緒交織。
緊接着,她有些手忙腳亂的從小鍋中盛出一碗佛手羹,隨後快步走出廚房。
踏出廚房,她的腳步猛地慢了下來,目光怔怔地看向院門處那道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身影。
“舟......舟兒。”她的聲音突然有些沙啞。
易行舟愣在原地。
他怔怔地看着從廚房衝出來的素衣女子,手指無意識地輕輕顫抖。
眼前女子英氣十足的面容漸漸與記憶中母親蘇桐模糊的容顏重疊在一起。
母親的眼神一如離別那日,滿是心疼和愧疚。
他的眼眶開始泛紅,腳步慢慢邁動。
一步,兩步,三步。
他慢慢走向母親。
然後,雙膝跪地。
“娘。”
他輕聲喚了一句,眼淚無聲奔湧。
“舟兒,我的舟兒。”
蘇桐彎腰抱住他的頭,眼淚同樣決堤。
等候在門外的裴長慶幾人,默默地關上了院門。
芙蓉抹了抹眼淚,一臉欣慰地望着這母子二人。
好一會兒。
蘇桐扶起易行舟,擦去他的眼淚,將那碗佛手羹遞到了易行舟面前。
易行舟雙手接過,驚訝道:“佛手羹!”
蘇桐抹了抹自己臉上的眼淚,笑道:“以前你不是最愛喝娘煮的佛手羹麼,快嘗嘗,看娘的手藝有沒有退步。”
“王妃。外面這麼冷,哪能在院裏用飯啊,快和世子進內堂吧。”
芙蓉在這時走了過來,同時朝易行舟福了福身:“見過世子。”
“見過芙蓉姑姑。”易行舟雙手捧着碗,只能朝她點頭回禮。
芙蓉和母親名義上雖是主僕,但二人卻親如姐妹,易行舟對她還是十分尊敬的。
蘇桐經過芙蓉的提醒似乎也反應了過來,拉着易行舟的手就往內堂走去,同時向芙蓉說道:
“舟兒怕冷,芙蓉你快去取一件御寒的衣物過來。”
“是,王妃。”芙蓉笑着退下。
內堂裏,母子相對而坐。
蘇桐滿眼疼愛的看着易行舟:“快嘗嘗,不然一會兒凉了。”
易行舟點了點頭,“咕嚕咕嚕”兩大口喝完了佛手羹。
熟悉而又略帶糊味的味道,讓他差點又紅了眼眶。
“好喝。”他輕聲說道:“跟以前一樣好喝。”
蘇桐揚了揚嘴角:“我就說你愛喝嘛,芙蓉還非說什麼要糊了,真是的。”
易行舟笑着點頭,沒有反駁。
蘇桐怔怔的看着他,臉上笑意慢慢斂去,神色也變得有些緊張。
“那老道士......可將你治好了?”她忐忑的確認道。
雖然她剛才已經察覺到易行舟的身體比以前健壯了不少,但她還是想親耳聽到結果,那樣她才能安心。
易行舟慢慢放下碗,然後重重點頭:“多虧了母親和我的朋友。那老道士跟我做了一個約定,然後......”
待到他說完老道士,蘇桐又問了一些他此次被綁離京的事。很顯然,雖然她人在青崖山,卻也知道易行舟的部分消息。
易行舟慢慢講述着,除了腦海中那些奇特的記憶外,將其餘的事全都講了出來。
之所以不講那些奇特的記憶,是他覺得那些東西太過驚世駭俗,並不適合宣之於口。
蘇桐皺着眉時不時地發問。
芙蓉拿着一件黑袍走了進來,發現母子二人正在聊正事,便默默地候在了一旁。
許久。
蘇桐神情漸漸放松下來,整個人的氣質驀然變化,不屑地嗤笑了一聲。
“娘,您爲何發笑?”易行舟疑惑道。
蘇桐搖了搖頭,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反而笑吟吟地說道:“你還交到朋友了?快讓他們進來,咱們家可沒有讓客人等在門外的規矩。”
說完,她朝着芙蓉點了點頭。
後者立馬會意,走上前替易行舟穿好袍子,然後悄然退出門外。
易行舟雖然疑惑,但還是聽話的轉身往院門口走去。
很快,他便帶着紅鸞二人重新走進了內堂。
“見過雲王妃。”二人有些拘謹地行禮。
“你們是舟兒的朋友,不必在乎這些虛禮,叫我蘇姨就好。”
蘇桐站起身,笑吟吟地打量着二人,只是目光在紅鸞身上停留的更多一些。
“你便是何震的兒子?”蘇桐朝何其多招了招手。
何其多一臉震驚:“我的娘喲!雲王妃......蘇姨認識我爹?!”
“很久之前的事了。”蘇桐搖頭笑道:“你這性子倒是不像何震那般沉悶,舟兒能有你這樣的朋友,是他的福氣。”
何其多有些不好意思:“蘇姨真是慧眼如炬,過獎了過獎了......”
蘇桐笑了笑,轉頭朝門外點了點頭。
下一刻,芙蓉抱着一個包裹走到何其多身邊,緩緩打開。
包裹裏滿滿當當的全是各類槍法祕籍,何其多瞬間瞪大了雙眼。
“聽舟兒說你喜歡練武,這些都是以前從一些江湖中人和胡人那裏搶來的,便送與你當作見面禮如何?”蘇桐笑問道。
何其多眼睛都要冒光了,但還是作勢推辭道:“蘇姨,這麼貴重的東西,我怎麼好意思呢?”
“你可知道‘長者賜,不可辭’?”蘇桐反問。
何其多一臉茫然。
易行舟默默走上前向何其多解釋:“就是長輩賜給晚輩東西,晚輩不能推辭的意思。”
何其多老臉一紅,一把接過包裹,羞惱地大聲嚷嚷:“小船你別看不起人!小爺知道那是什麼意思!”
易行舟瞟了他一眼:“嗯,你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