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大門前。
下人們麻利的搬開麻袋,牽走騾車,爲易行舟一行人騰出道路。
易行舟揮手遣退了玄甲衛,邁開腳步慢慢向大門走去。
不過是離開短短兩月,再次看向王府大門,他的心境卻已經與兩月前截然不同了。
還真是不得不感嘆一句,人生無常。
即將走進大門時,夏姝忽然湊到他身邊,低聲提醒道:“公子,麻袋裏有血腥味。”
“血腥味?”易行舟停下腳步,看向一名家丁扛着的麻袋。
“裏面裝的是什麼?”他問道。
那名家丁被嚇了一大跳,慌忙跪倒在地,哆嗦道:“小人,小人......”
家丁哆嗦着不敢回答。
但隨着他跪地的動作,肩上麻袋跟着掉落在地,露出了裏面的東西。
那是一具中年婦人的屍體,屍體面部呈現出詭異的黑紫色,顯然是中毒而亡。
易行舟眯了眯眼睛,慢慢將目光移向周圍那幾百個大大小小的麻袋。
他沒有說話,正在幹活的下人們卻是被嚇得紛紛再次跪地。
就在這時,一道溫和的聲音忽然從府內傳了出來。
“兄長,今日回府怎麼不跟弟弟說一聲?弟弟該去迎接兄長才是。”
一位身穿青色錦服,樣貌清秀的年輕公子走出王府大門,對易行舟行了個禮:
“修遠見過兄長。兩月不見,兄長的氣色是越發好了。”
易行舟沒有回應,他還在看着那些麻袋。
他能猜到那些屍體的身份。
兩百名玄甲衛沒有回來,他們的家人也就沒有了價值,有些事總需要毀滅證據。
他慢慢轉過頭,眼神復雜地看向這位小自己一歲的弟弟,問道:“你做的?”
易修遠直起身子,看到易行舟的眼神不由得怔了怔。
可隨後他便快速收斂了神情,臉上掛起一副恰到好處的疑惑,說道:
“兄長的問題,弟弟聽不明白。府中不過是清理些雜物而已,何須讓兄長如此掛懷?”
易行舟靜靜地看着他。
良久。
易行舟眼中的復雜漸漸歸於平靜,輕聲感嘆了一句:“這樣啊。”
易修遠微笑着點了點頭,朝門內伸手說道:“兄長,回府吧。”
易行舟轉過頭,邁步走進王府。
易修遠慢慢收回手,目光看向了跟在易行舟身後的人。
夏姝二女和何其多並沒有引起他太多關注。
但當他看到一身黑甲的裴長慶和百名甲士時,瞳孔卻不由得縮了縮。
想到某種可能性,他藏於袖袍中的左手驟然握緊。
指甲深深嵌進肉裏,他卻恍若未覺。
但很快,他又慢慢松開了手,一臉笑意地和衆人一同走入府中。
王府內。
易行舟緩步穿過青石板所鋪的長廊,前行的腳步忽然停了下來。
他慢慢眯起眼,看向前方。
錯落有致的假山旁,一位氣質端莊的宮裝女子正倚在貴妃椅上閉目養神。
十餘名丫鬟隨侍在側,態度恭敬。
清泉潺潺,叮咚作響。
女子似乎感應到了什麼,慢慢睜開了眸子,側頭朝易行舟的方向看了過來。
然後,她的臉上忽然浮現出疑惑和驚喜的色彩。
緊接着,她從椅子上坐起,快步朝易行舟走了過來。
輕柔的聲音帶着一絲焦急:“舟兒,你回來啦?在外面可有受什麼委屈?”
易行舟挑眉看向裝腔作勢的趙瑾瑤,回道:“託趙側妃的福,這兩月過得還算不錯。”
趙瑾瑤的腳步慢了下來,好似松了一口氣般說道:“那就好,那就好。自你被綁走後,姨娘可是天天擔心的喫不下睡不好。”
說到這,她抬手擦了擦眼角,泫然欲泣道:“都怪姨娘沒有照顧好你。”
易行舟扯了扯嘴角,沒有說話。
周圍侍奉的丫鬟們被趙瑾瑤這突然的抹淚動作嚇了一跳,紛紛跪地,顫聲安慰道:
“請王妃保重身體。”
再次聽到這話,易行舟眼中寒光驟然閃爍。
第二次了。
若非趙瑾瑤授意,府中的下人們哪裏敢如此光明正大的稱她爲王妃。
放在以前,他聽到這話也許還能咬牙強忍。可現在他得知了真相,卻是一點兒都不願再忍了。
母親在青崖山清苦的過了十年,憑什麼她趙瑾瑤能在王府中享福,還以一副女主人的姿態自居?
既然雲王不願意給母親這份公道,那自己便替母親來取!
然而,還未等他有所動作,趙瑾瑤卻是率先出手了。
“啪!”
一個巴掌重重扇在離得最近的丫鬟臉上。
趙瑾瑤渾身顫抖,好似被氣壞了一般,怒斥道:“說了多少遍?!王府只有蘇姐姐一位王妃。下次再敢這麼叫,通通發賣!”
丫鬟們瑟縮着身子,低聲應是。
訓斥完丫鬟,趙瑾瑤再次看向易行舟給出了一個歉意的眼神,就好似剛才的事只是一場誤會。
她的神色無比誠懇,眼底卻閃過一絲濃濃的挑釁。
易行舟眯了眯眼睛,手掌緩緩握緊。
突然。
對面趙瑾瑤的臉色微不可察地變了變,目光繞過易行舟,直直看向他身後。
何其多幾人正朝着她和易行舟走來,其中一身黑甲的裴長慶格外引人注目。
趙瑾瑤快速斂去神色,看向裴長慶福了福身:“裴將軍,久違了。”
裴長慶來到易行舟身旁站定,敷衍拱手道:“見過趙側妃。”
與此同時,他輕輕撞了撞易行舟的胳膊,提醒易行舟不要衝動。
“裴將軍爲何會和舟兒一同來王府?”趙瑾瑤又問。
裴長慶意味深長的笑了笑,答道:“回趙側妃,裴某只是送大公子回府,順便參加大公子的冠禮而已。”
聽到“冠禮”二字,趙瑾瑤目光瞬間一凝,正欲再問些什麼,卻被一道吊兒郎當的聲音打斷。
“我說小船兄弟,小爺第一次來京城,發現你們京城怪事兒挺多啊!”
何其多走到易行舟身邊攬住了他的肩膀,不斷朝着他擠眉弄眼。
易行舟怔了怔,不知道何蠻子在憋什麼壞主意。
然後,他就聽見何其多大聲嘀咕道:
“在我家,我爹的小妾可是不能出來見客的。誰家要是讓妾室出來招待客人,那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說到這,何其多好似無意地看了趙瑾瑤一眼,感嘆道:
“嘖嘖嘖!這京城,還真是奇怪啊。你說是不是,小船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