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廟正廳陷入了一陣短暫的沉默中。
隨後,便是一陣又一陣倒吸涼氣的聲音。
太子作爲主賓,親自主持冠禮,如此殊榮天下能有幾人能領受?
二皇子易明,三皇子易辰看到這一幕,紛紛目光閃爍,不知所思。
易修遠藏在袖中的雙手更是猛地握緊。
如今雲州世子遲遲未定,各方人馬都在默默觀望。太子此刻的舉動,無異於公然挑明了他的選擇。
盡管早就有所預料,但親眼看到這個場景,還是讓易修遠莫名的憤怒。
憑什麼?
就因爲易行舟是嫡長子?
易修遠默默地松開了雙手,眼眸也漸漸變得幽深。
然而面對衆多賓客驚異的目光,易衡卻是淡笑出聲:
“舟弟父母都不在京城,孤作爲大哥,代行長輩之職,諸位可有異議?”
此舉合情合理,衆人哪裏敢有異議,紛紛稱贊道:“太子賢德。”
易衡點了點頭,又將目光看向了易行舟,笑道:“舟弟覺得如何?”
易行舟自然也明白太子此舉的含義,看到大哥如此堅定的選擇了自己,他的心裏也漸漸被暖意所包裹。
他鄭重行禮道:“行舟聽憑大哥安排。”
“好。”易衡欣慰的笑了笑,隨即抬手讓禮部官員帶着三頂發冠走了上來。
他的神色漸漸變得肅穆,沉聲道:“夫禮,始於冠。既以修德,又以正容。”
他伸手接過一頂淄布冠,鄭重戴到易行舟的頭上。
“此冠過後,可入朝。”
淄布冠卸下,易衡又接過一頂皮弁冠,神色更加肅穆。
“此冠過後,可掌兵。”
易衡卸下皮弁冠,將最後一頂爵弁冠戴到了易行舟頭上。
“此冠過後,可祭祀宗廟。”
三冠之後,易衡輕輕拍了拍易行舟的肩膀,聲音溫和:
“舟弟,你長大了。”
易行舟取下爵弁冠看向易衡,露出了一個和煦的笑臉。
感激之意,盡在不言中。
禮部官員向前走出兩步,高呼道:“禮成!”
諸多賓客紛紛起身恭賀,熱鬧非凡。
可就在這時,人羣中的吳平疆冷笑了一聲,忽然開口喊了一句:
“且慢!”
這一句破壞氣氛的喊聲,頓時讓場面安靜了下來。
諸多官員看向吳平疆,目露驚疑,不知道他想幹什麼。
吳平疆先是朝高位的某個方向看了一眼,緊接着便慢慢走出人羣,對着易衡恭敬行禮。
易衡看了他一眼,皺眉道:“吳主事?爲何在舟弟的冠禮上喧譁?”
吳平疆躬身低頭:“回稟太子殿下,臣身爲祠部司主事,看見不合禮制之處,自然該提醒殿下。”
“按禮法,冠禮需得長輩取字之後才算禮成。如今易大公子還未曾得長輩取字,如此結束冠禮,實在是不合禮制。”
說完這些,他低垂的臉上漸漸浮現出一抹冷笑。
此言一出,人羣中忽然又傳出了幾道附和聲。
“說的也是,如此重要的冠禮沒有長輩取字,如何能算禮成?”
“吳主事提醒的對啊,易大公子身爲皇室宗親,冠禮豈能如此兒戲?”
“對對對,此次冠禮不能作數,應該等雲王回京之後再行舉辦才對啊。”
“......”
這幾道不知出處的聲音,就像是往平靜的湖面投入了幾顆碎石,頓時激起了一陣陣議論聲。
易行舟轉頭看向人羣,慢慢眯起了眼睛。
這幾道聲音分明是刻意在配合吳平疆的諫言,他們抓準了自己沒有長輩取字這一點,大做文章。
背後真正的目的,是想要破壞自己的這場冠禮,讓他不能名正言順的入朝或者掌兵。
甚至於,如果太子大哥強行維護自己,那太子大哥也會因此受到彈劾。
他的目光掃過易修遠,又微不可察地掃過了易明和易辰。
來得真快啊!
而易衡聽到吳平疆的話後,不由得緊緊皺眉,沉聲道:
“孤說過,今日要代行舟弟長輩之職,表字孤來替舟弟取了便是。”
吳平疆低着頭舔了舔嘴脣,義正言辭地回道:“太子殿下不可!”
“尋常人家都不能由平輩之人取字,太子殿下身爲儲君,所言所行該當作爲天下人的表率!”
“我等身爲臣子,也該在此時勸諫殿下!”
隨着吳平疆的煽動,更多的官員也紛紛上前諫言。一時間,整個正廳都響起了勸諫冠禮延後的聲音。
人羣中的易修遠嘴角緩緩揚起,卻又很快斂去。
二皇子易明和四皇子易辰互相對視了一眼,神情意味不明。
“你......”
易衡怒而拂袖,可看着場下衆多勸諫的官員,卻又不能發作。
吳平疆此舉佔據了禮法,佔據了大義,讓他沒辦法反駁。
可若是依了他,那易行舟的冠禮就徹底毀了。若是冠禮不成,就更不用提什麼世子位了。
該怎麼辦?
就在易衡左右爲難之際,一直沒有出聲的易行舟突然放下手中發冠,向前走了兩步。
他看着躬身行禮的吳平疆,平靜開口道:“吳主事如此重視禮法,還真是讓人敬佩。”
吳平疆沒有起身,用餘光瞄了他一眼,繼續義正言辭道:
“我等並非刻意阻撓易大公子冠禮,只是我等臣子職責在身,不得不爲。”
吳平疆這句話一下子就把此事的幹系分攤到了每個勸諫的官員身上。
若是太子強行讓冠禮禮成,那麼明日彈劾太子的奏章,恐怕都能堆滿御書房的書案。
如此手段,不可謂不高明。
可易行舟卻忽然輕笑出聲:
“吳主事,可若是我的冠禮合乎禮法,你們這勸諫是不是也就變成了......無理取鬧?”
吳平疆豁然抬頭:“你在胡說些什麼?沒有長輩取字,如何能合禮法?”
易行舟看了他一眼,又將目光看向衆多勸諫的官員,平靜反問道:
“諸位是不是太心急了一些?你們怎知我沒有長輩取字?”
此話一出,全場頓時陷入一陣沉默。
勸諫的官員們面面相覷,不知他說的是真是假。
吳平疆更是忍不住脫口而出一句:“怎麼可能?殿下明明......”
話剛出口,他立馬捂住了自己的嘴,不敢再說下去。
就在此時,廳外突然響起一陣整齊的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