廳內陡然安靜了一瞬。
易行舟輕輕撞了撞易衡的肩膀。
易衡無奈地看了他一眼，當即對裴長慶開口道：
“裴將軍，吳主事他們也是無心之失，將軍擅動刀兵也的確不妥。看在孤的面上，此事到此爲止吧。”
裴長慶慢慢轉過身，看了一眼易行舟，又看向易衡，恭敬抱拳道：
“太子殿下言重了，末將遵命。”
周圍的甲士也在同一時間齊齊放下手中長矛，退回後方。
劫後餘生的官員們紛紛跪地，朝着易衡不停磕頭。
“多謝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賢德！”
觀禮的不少官員也齊齊高呼：“太子殿下賢德！”
吳平疆跟着衆人跪地磕頭，陰毒的目光卻不時地看向易行舟。
殿下精心準備的一步棋，非但沒能阻止易行舟的冠禮，反倒讓太子收了一波人心。
自己作爲執行者，少不了一頓斥責。
該死的易行舟！該死的裴長慶！
而這場波詭雲譎的冠禮，也在衆人對太子的稱贊聲中悄然結束。
幾人歡喜，幾人愁。
宗廟門前，易行舟正在送別賓客。
“兄長，恭喜你加冠。如此盛況，讓弟弟好生羨慕啊。”
易修遠緩步走來，臉上滿是溫和的笑意。
易行舟看了他一眼，輕輕挑眉：“有多羨慕？”
易修遠臉上的笑容一滯，一時間竟不知道該答些什麼才好。
易行舟慢慢轉過了頭，平靜說道：“羨慕完了就回去吧。”
易修遠愣了愣，隨即臉上又掛起了溫和的笑容。
“那弟弟就先告辭了。”
說完，他又看向了站在易行舟不遠處的裴長慶。
“裴將軍，改日將軍若有閒暇，修遠再去府上拜會將軍。”
言語之間，已盡是拉攏之意。
裴長慶拱了拱手：“二公子慢走。”
而易行舟卻好似並不在意，依舊微笑着送別賓客。
遠處默默觀望的兩道人影也在此時走了過來。
二皇子易明走到易行舟身邊，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易行舟，恭喜加冠。只是你這冠禮，屬實是有意思......”
易行舟輕輕點頭：“讓二殿下見笑了。”
易明笑着搖了搖頭，並沒有再說什麼，轉身離開了宗廟。
易明走後，四皇子易辰也慢慢走了過來，苦笑着拍了拍易行舟的肩膀。
“行舟弟弟，二哥剛才的話並沒有惡意，你不要多想。”
“只是你這冠禮......”
說到這，易辰看了裴長慶一眼，無奈地嘆了口氣：“四哥走了，你多保重。”
易行舟微笑以對：“四殿下慢走。”
人羣漸漸消散，宗廟門前只剩下寥寥幾人。
易行舟看着兩位皇子離開的方向，臉上的笑意歸於平靜。
他輕輕撣了撣空無一物的肩膀：“有意思......”
好一會兒，他再次出聲：“裴將軍。”
裴長慶默默向前走了兩步：“世子有何吩咐？”
易行舟沒有回頭，語氣飄忽道：“這件事是我母親的主意，還是雲王的？”
裴長慶笑着答道：“字是王爺所取，王妃自然也知情。”
易行舟的眼神漸漸變得幽深，向後伸出了手：“第二份卷軸給我。”
“世子觀察的真是仔細。”
裴長慶笑了笑，從木盒中取出第二份卷軸交到了他手中。
易行舟打開卷軸看了一眼，又默默將其合上，交還給了裴長慶。
“回去之後，燒了它。”
“是，世子。”
裴長慶將卷軸重新裝入木盒中，隨即便帶着甲士離開了宗廟。
易行舟慢慢閉上了眼，手掌緩緩握緊。
“裏面寫了什麼？”易衡從門內走了出來。
易行舟和裴長慶的交談並沒有避着易衡，他自然也看見了剛才的那一幕。
易行舟睜開眼，苦笑道：“裏面什麼都沒有，一片空白。”
“這......”
易衡愣住了。
好一會兒，他滿臉復雜地重重嘆了口氣：“好一個有進無退。皇叔這未免也太......”
最後的無情二字，他說不出口。
易行舟輕輕搖了搖頭：“這是我自己的選擇，雲王不過是斷了我的後路而已。”
他明白，雲王爲他取字‘進之’這件事，爲的就是讓蒼帝猜忌他，從而讓他在爭奪世子位的過程中不能領先於易修遠。
其目的，明面上看似是想讓易修遠承襲世子位。
若是想的更深一層，那便是雲王想要加速逼迫他和易修遠去爭鬥，從慘烈爭鬥中勝出的那人，才能名正言順的當上世子。
可易行舟聯想到曾經和母親的談話，卻得出了第三種判斷。
雲王，還有母親，想讓他和易修遠的爭鬥維持一種平衡，至少是短時間內的平衡。
真正的目的，恐怕是想把京城的水攪渾，從而將蒼帝的目光從雲州引走。
雲王，或者是母親，想要爭取時間。
至於爭取時間想做什麼......
他不願往最壞的那個方面去想。
也不想將這個判斷告訴太子，徒增對方的憂慮。
若是想破此局，他只有一條路可以走，就是盡快拿下世子位。
想到這，他轉頭看向易衡，認真說道：“大哥，我有事想和你談。”
易衡愣了愣，隨即笑道：“你倒是難得如此認真。行吧，去哥家裏。”
易行舟點了點頭，正打算走向易衡的馬車，邁出的腳步卻猛地一頓。
就在剛才，他似乎感受到了一道極爲熟悉的目光注視。
他豁然轉身，目光緊張地掃視四周。
可是，什麼都沒有發現。
“舟弟，你怎麼了？”
易衡看到他的舉動，好奇的走了過來。
易行舟輕輕搖了搖頭，語氣有些復雜：“我沒事，應該是錯覺......”
易衡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你也別太憂慮，大哥會幫你的。走吧，先跟哥回去。”
易行舟點了點頭，再次跟着易衡走向馬車。
他時不時的回頭，卻再也沒能感覺到那道熟悉的目光。
“錯覺麼？”
他壓下心底翻湧的思緒，踏上了馬車。
馬車緩緩前行，皇家宗廟門前也變得寂靜無比。
好一會兒。
遠處的灌木叢忽然輕輕動了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