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

頂着衆人投來的目光,池故淵經過客廳沙發時,她像是想起什麼,停下腳步,側過臉道:

“對了,以後有什麼事,可以直接問,我家隔音不好。”

“……”

時隔多年,萩原研二又一次久違的感受到氣氛的凝住,在後面兩個“好兄弟”完全指望不上的情況下,他脣角微抽,還是努力的彎了彎,上前勉強做了個圓場:

“是嗎?其實我一直想問池小姐你上次那件米白色外套是從哪裏買的,我想給我姐姐買一件當她的生日禮物。”

一口氣說完這句明顯轉移話題的語段,萩原研二有些忐忑的看向眼前的池故淵,觀察着她的神色。

說句實在的,盡管他與池小姐認識的時間算挺長,但他一直摸不清她的性格與想法,只有偶爾會從她的舉動與神情中推出一星半點,這讓他感覺挫敗的途中,也增添了不少挑戰欲。

只是……

萩原研二看着拿起紙筆的池故淵,白熾光爲她的五官隔下一層陰影,眼前人眼神專注地在紙面上寫下幾段文字,仿佛對於他剛才的轉移話題不甚在意,這讓陷入沉思的他眉間略過不解與困惑。

這次他是真的不太能明白池小姐的心思,說是生氣又不太像,說是攤牌情緒又太平靜了……

在笑着接過那張寫着地址的紙片後,萩原研二的目光不自覺流轉在眼前這對幼馴染身上。

總的來說,如果小月彌是沒什麼波動的鏡面,有時候很好猜出他的情緒,那麼,池小姐大概屬於平靜深淵下的看不透徹的暗流。

因着剛才池故淵的話語,在萩原研二沒有繼續開口的情況下,松田陣平一時有些不知說什麼,整個人坐在沙發上不禁有點尬住,而早川月彌則是一語不發的從消毒櫃中取出碗碟擺放至桌面。

一時之間,氛圍又有些凝固。

見此,池故淵眼眸微動,接着剛才的話題開口道:

“所以,你們就不想問今天有關這個案子的一些情況嗎?”

雖口中說着“你們”,池故淵的視線卻似不經意般停留在松田陣平身上幾秒。

而面對這種明顯且具有針對性的話語“陷阱”,還沒等萩原研二用肘提醒松田陣平時,後者就眼眸微揚,順溜的落入坑底,問道:

“那件案子還有什麼遺漏的嗎?”

“算不上遺漏。”池故淵在靠近臥室的沙發上坐下,語氣頓了頓,道:

“只是我的一些想法而已。”

聽着這段話,松田陣平幾乎是瞬間想起兇手在臨走時對池故淵說的那聲“謝謝” ,他由此揣測並問道:

“你是說佐倉紗織最後的態度嗎?”

這有點太直球了。

池故淵原本向後靠着的動作微頓,她向前坐直身體,視線一轉,落在機動隊二人組身上。

提出問題的松田陣平自不必說,而心中升起好奇的萩原研二也稍微轉過頭,等待着她的回答。

將兩個人的表情盡覽眼底,是以,池故淵指尖抵住臉側,沒有選擇直接回答,而是聊起另一個話題:

“我與黑崎在大學的時候接觸不多,對於她乃至佐倉潤我都沒有太多印象……”

“佐倉潤?”旁邊的早川月彌聽到這個熟悉的名字,指尖略停,偏頭望向沙發上的池故淵,道:

“我記得他和你表白過,這次案子的死者是他?”

“嗯,被黑崎殺死的。”在解釋後,池故淵又仿佛回憶起什麼,她繼續接着剛才的話題道:

“我記得……當時的黑崎藥理學的很好。”

結合着池故淵的兩段話,越聽越皺眉的松田陣平抬起頭,湛藍的眼眸倒映着她的面容,分析道:

“你是覺得她特地選擇了這處地點?”

“恐怕是的,小陣平。”

回答松田陣平的是旁邊神色微沉的萩原研二,善於人心的他根據回顧以上種種信息,瞬間就明白了兇手策劃地點的思路,並接着推測道:

“……兇手曾說死者在醫院疏忽治死了病人,所以兇手才選擇在他的辦公室這個地點殺死他,在殺人手法上,也選擇執行有着處決意味的“絞刑”。”

“這一點,是我沒想到……”

松田陣平眉頭緊皺,除了對自己在破案時忽略這個殺人地點的失誤而耿耿於懷外,他也順此再次想到了犯人最底層的作案動機——

如果她能夠“正常”通過自己的努力成爲一名醫生,或許也不會發生今天的命案。

覺察到幼馴染的思考,與松田陣平相處日久的萩原研二自然知道他在想什麼,但素日能夠開解人的他,此刻也沒再多說什麼。

比起與女性接觸不多的幼馴染,擁有姐姐的萩原研二能更能窺見這個社會隱祕且畸形的歧視。

與其說黑崎紗織是因爲嫉妒而殺人,倒不如是爲自己遭受的不公被逼瘋,而受害者則是恰巧佔了兩個共同的優勢。

見松田陣平與萩原研二神情均斂,池故淵沒什麼意外的俯身從茶幾上的端起杯子,透明的玻璃杯在燈光下模糊着對面兩人此刻的面容。

作爲警察的職業道德規定他們不能同情罪犯,但作爲一個人,他們還是會有情感、有自己的想法,那就足夠了。

【就是爲了“處決”而冒這麼大風險在辦公室殺人,這也太符合米花兇手的腦回路了吧?!】

用算法算完的系統後知後覺的抬起電子屏幕發言,它有點迷惑的看了眼沉默的機動隊兩人,但還是不怎麼在意的先說完自己的話,對池故淵問道:

【既然黑崎紗織藥理學的好,給她老公下個慢性毒不就好了?】

〖因爲……人是很復雜的,有時候也只不過是一個念頭而已。〗

已經“分享信息”完畢,池故淵側耳聽着油煙機關閉的聲音,在目送兩人去往廚房端菜的背影後,她接着回答道:

〖黑崎紗織既希望警方能抓住她,又不希望警方抓住她,自然,這其中也有他們剛才說的因素——

她對於醫學的確很熱愛,且在佐倉潤的不勞而獲的成功中,顯得她這麼多年努力的一切仿佛過於可笑。〗

因爲,在這個階級固化嚴重的地方,醫生的孩子依舊是醫生,政客的孩子依舊是政客,以至於,有時候說出這樣的言論的人,也是他們。

攜帶着涼意液體從喉間穿過,池故淵放下杯子,隔着書櫃的玻璃望向她已經落灰很久的醫學書。

而一般人踏上的,永遠只是一條荊棘叢生的道路,甚至努力一生還無法抵達終點。

不過,這些東西現在對於她也沒什麼意義了。

餐食被一一放置桌上,操縱着早川月彌爲她夾起菜品,池故淵收回視線,落在從廚房走出的諸伏景光身側機動隊兩人組臉龐上,因剛才的對話,他們的眼底的思索還未褪去。

而她已然確定她未來的終途。

本章已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