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危局前傳第六百二十七章 居延海的暗流(中)
額色庫離去之後,秦風的心境便有些躁動,他畢竟也不過是一個三十多歲的凡人,剛剛才從元月離世的哀傷之中掙脫,精神上尚且處於較爲脆弱之際,此刻聽完額色庫的言辭,內心自然久久無法安寧,自己那自以爲高明的手段和僞裝,不過是在額色庫面前的一場表演罷了。
而明明知曉真相的額色庫,卻一直選擇隱忍,這究竟是爲何?秦風一時之間想了各種可能,最後卻僅餘最有可能的一條:只因額色庫對木雪這個女兒深愛有加,又忌憚薩穆北元皇族長公主的身份,更鑑於自身已是草原人民所尊崇的醫神,故而才會讓自己成爲駙馬,也才會始終縱容魚筐自由出入大閼氏的寢帳,任他們所有人在其眼前肆意表演。
額色庫委實過於自信了,自信到近乎自負的程度,然而秦風卻無奈地察覺,額色庫的自信不無道理。如今僅憑他與魚筐,在額色庫已然掌控全局的情形下,欲在這居延海完成大事,實如登天般艱難。要不是額色庫的容忍,他們的計劃早就已經夭折了。
念及此處,秦風不禁心生苦悶,自己乃是追尋俠士的至高理想,是爲國家、爲百姓、爲天下太平、爲黎民蒼生。可額色庫又何嘗不是在追求一個草原首領的至高理想?爲草原人民謀求更爲廣闊的生活空間和利益?包括元朔乃至阿魯臺,不也皆是始終堅守心中的理想和信念,即便艱難險阻,也從未輕言放棄!
自己一直覺得這些人爲達目的可以不擇手段,而如今自己不也同樣利用了元月對自己的愛意,其實害死了元月的最大元兇其實是自己啊!忽然間,秦風感到一陣深入骨髓的痛楚,這才憶起,自己臨睡之前正在體內運轉小周天。方才形勢緊迫,只顧思索如何化解危機,而後又專心思考,全然忘卻小周天仍在運行。適才強提內氣,已然致使氣血逆行。
秦風察覺問題所在,然而爲時已晚,他已無能爲力,面色開始緩緩變得蒼白如紙,嘴脣烏青發黑,整個人瑟瑟發抖,眼神亦開始渙散,豆大的汗珠持續不斷地從秦風的面龐滾落。若是此刻有人在側,定然會被秦風因痛苦而扭曲得猙獰可怖的面容所驚嚇。
而此時魚筐剛好返回,一進帳篷見到的恰是如此驚悚的場景,魚筐當即失聲驚叫:“師父!”隨即便匆忙丟下藥匣,奔上前去扶住秦風那搖搖欲墜的身軀,一邊爲他切脈,一邊焦灼地問道:“師父,你這是怎麼了?快告訴我啊!”
另一側的石頭亦被魚筐的呼喊驚到,他其實一直未曾入眠,聽到了所有的對話,可他並不知曉秦風此刻究竟遭遇何事,趕忙竭力起身,艱難地扶着桌椅挪了過來。一見秦風這般模樣,也是不由得駭然失色,踉蹌着走過去,坐到秦風另一側,握緊秦風的手,運起自身微弱的內勁,爲秦風疏導體內真氣。
就在衆人焦急無措之時,石頭忽然想起了老吳曾對自己用過的金針破血之法,而今也唯有冒險一試了,當下石頭立刻沉聲道:“魚先生,你馬上用金針刺入他的百會穴與羶中穴,待我喊拔針,你便將兩根針一同拔出,我再運內力引其氣血歸位。”
魚筐也知道情勢危急,只得咬緊牙關打開藥匣取出金針,扯開秦風衣襟,緩緩將金針刺入秦風兩大死穴。石頭用盡全部內力護住秦風的心脈後輕呼一聲:“拔針!”魚筐雙手迅疾抽針,兩股鮮血自針眼中激射而出,而石頭則竭力助秦風氣血順行。
片刻之後,只見秦風面上扭曲的神情逐漸凝滯,亦緩緩睜開雙眼,只是眼神卻空洞無物,好像對周遭一切皆視而不見,石頭間秦風渡過了生死險境,這才全身脫力的頹然倒下,畢竟他也是重傷未愈,此時也只能虛弱的說道:“秦大哥生命已經無礙,可卻被心魔所困,只能是再博一次了”。
魚筐有些錯愕的看着石頭,卻不知道恰恰是這個涉世未深又心思純淨的少年才最是明白秦風的心魔所在,只見石頭又強提一口真氣,緩緩靠近秦風耳畔沉聲呵斥道:“秦風,你理應知曉黑衣刺靈身負監察青衣社主之責,我現以現任黑衣刺靈的身份宣告,你已無法再勝任青衣社主之位,亦無法擔當拯救天下蒼生之重任,自此刻起,你便不再是青衣社主,與此事亦再無關聯!我會以‘離魂’之法助你忘卻一切。”
聞得此言,秦風那空洞的眼眸中忽地閃過一抹如釋重負的輕松,須臾間卻又化作不甘和屈辱,繼而更是浮現出痛苦之色,緊接着開始焦躁地掙扎,眼見即將再度爆發之際,石頭立刻傾盡之力一掌重擊在秦風的玉枕穴上,秦風旋即又一次軟綿綿地倒下。
魚筐一臉凝重地看着眼前發生的一切,心中滿是疑惑地問道:“你剛才說的可是真的?”石頭虛弱地倚靠在一旁輕聲回道:“魚先生,你要相信秦大哥。我這麼說只是爲讓他暫且卸去心頭重擔,解除心魔困擾。若他醒來之時心魔得解,自然會繼續做他應該做的事。”
魚筐輕嘆一聲點點頭,先將秦風安置好,又向石頭詢問了剛才發生的一切,這才發現自己還是低估了額色庫,不僅低估了他的能力與手段,亦低估了他的心胸與人品。魚筐想通一切後,便又啓程去尋找母親薩穆爾。
如今知道自己已經暴露,那必須馬上將此事告知母親,讓母親知曉眼前的艱難處境,同時也請母親做好最壞的打算。還有,那最後的殺手鐧,也需得母親首肯方可,想到此處,魚筐不禁心生自責愧疚,自己還是太弱了,弱到一切都還需要母親來幫他承擔。
次日,秦風悠悠轉醒,一睜眼便見元朔一臉凝重地端坐於榻前,心中頓生愧疚之意,垂首赧然道:“大哥,小弟對不住你,小妹她…”元朔抬手止住秦風,微微搖頭:“爲兄知道了,此事怪不得你,是我錯了小妹的心性,這都是我的錯。我會將小妹遺骸帶回祖墳安葬,賢弟要是不願再留於此地,便隨爲兄一同回去罷。”
秦風聞言心中一驚問道:“大哥所言何意?要我離開此地?”元朔微微頷首:“正是,我昨夜抵達之後聽魚先生與石頭詳述了昨日之事。既然你們已然暴露,繼續留在此處已無意義,不若先隨我回去再另尋他法。小妹已逝,爲兄豈能再讓你身陷險地。”
秦風心中大震,本以爲元朔會因小妹之死及自身暴露而變更計劃,豈料元朔所慮竟是不願再犧牲自己,這令秦風又添幾分感激之情。秦風於睡夢之中亦未曾停止與心魔之抗爭,元月拋卻性命也要讓他完成的使命,還有數百萬大明百姓需要他去守護,他豈能輕言放棄?
於是秦風微微搖頭沉聲道:“大哥,你錯了。其實,我們此時的局面相較於額色庫不知情時,更爲有利。”元朔不解地問道:“此話怎講?”秦風凝視着遠方,緩緩說道:“原先,我們以爲額色庫一無所知,故而想盡辦法掩飾。掩飾多了難免出現差錯。如今,他既然知曉了真相卻還敢與我攤牌,這說明他還是想爭取我們徹底歸服,所以,我們只需略微表現出不和以及誠心歸順於他的姿態,這一關並不難過。”
元朔微微皺眉,說道:“賢弟所言不無道理,可賢弟難道絲毫沒有怪罪爲兄之意?還願意繼續幫我完成此事?”秦風苦笑道:“事已至此,怪罪大哥又有何用?小妹臨別之時曾囑咐我,一定要完成自己應盡之事。我既然答應了她,又怎能食言?”
看着秦風眼神中滿是堅毅決然,元朔最終還是選擇了信任的微微頷首道:“賢弟所言甚是,退一步說,額色庫即便不全信,亦會覺得爭取賢弟尚有希望,如此,一切還有可能。”其實此刻,秦風內心亦頗爲矛盾,元朔對他越是信任,秦風心中便越覺不是滋味。
於是只得苦笑道:“多謝大哥對我的信任。”元朔輕嘆道:“賢弟的人品心性我是清楚的,你即便心中恨我也不會真的去投靠額色庫。”秦風感激的點點頭,卻又忽而問道:“於大哥而言,究竟什麼事最爲重要?莫非真的只是完成祖先遺願,恢復大漢基業?”
元朔重重點頭道:“是的,自從父親臨終前將遺願交託於我,看着他眼中那深藏的不甘與落寞和見我應允之後又再度燃起的熊熊烈火,那時我才明白理想與信念對於一個男人來說是何其的珍貴又是何其的崇高。”
說道這裏,元朔悽然一笑繼續說道:“親手安葬父親後我也就將先前的頑劣一同埋葬了,自此我心中唯有一個堅定的理想與信念,那就是復國,爲了這個信念,我每日夙興夜寐殫精竭慮,把握身旁一切可利用之機,也將兄妹情、夫妻情甚至父子情都深深壓抑。爲達此信念,我甚至願意背負惡名、遭千夫所指,雖死無悔!但我也斷不會真的賣國求榮,因爲我是寧死也不和外族苟合的大漢皇帝陳友諒的後人!”
聽完元朔的心裏話,秦風釋然一笑,原來就是如此,無需過多的瞻前顧後,無需諸多的顧慮權衡,堅定地去做自己該做的事便好。難怪當年的韓龍前輩能一個人在大草原成事!秦風內心的心魔至此徹底消散,再無掛礙。
秦風堅定的伸出右手,決然地說道:“大哥,那就讓我們爲了心中的理想和信念,全力以赴吧!”元朔微微一愣,沒想到秦風問此問題,只是爲了確認自己是否有堅定的信念。元朔一時感慨萬千,現在小妹已逝,妻兒被自己遠遠藏匿,似乎身邊最親近的人,就只剩一個忠心耿耿的慕容,當然,如今似乎又多了一個秦風。
元朔也有些動容地伸出右手,兩人的手緊緊相握。人生得一知己足矣,這世上若有人能完全理解你的心意,能洞悉你表象之下隱藏的本質,能不顧世俗的眼光與你結交,那無論此人是敵是友,你都是幸運的!此刻的帳外,雖然只是初秋,卻已是寒風凜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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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汗庭大帳內,身着漢人女子服飾的木雪公主正以漢人的禮儀方式爲額色庫泡茶。額色庫凝視着眼前這個幾乎讓他認不出來的女兒,心中百感交集。看着神情專注的木雪,微微搖頭,沉聲道:“這漢人喝茶着實麻煩,最後也不過是衝水入茶,何須如此繁雜的步驟?”
木雪卻神色莊重地回答:“父汗,此乃中原文化,實則也是一種精神,一種信仰,只是我們草原人難以理解罷了。”額色庫輕笑一聲:“好好好,你已經開始思考兩族的文化差異了,這確實是身爲統治者必須重視的,看來我的小木雪已有政治家的風範了。”
木雪卻輕嘆道:“昔日聽蒙先生講學,只覺漢人言語囉嗦,行事也不夠爽利,但是等我真正前往寧夏城與漢人學習和相處一段時日後,方知全然不是那般。漢人的文化與處世哲學很難用寥寥數語說明白,我只知道,想要收買他們或許輕而易舉,但若想真正徵服他們,卻是難上加難。”
額色庫沉穩地點了點頭,無論是曾經的蒙禹,還是如今的秦風,他都難以真正將其收服。想到此處,額色庫不禁也有些猶豫,不知是不是應該立刻將實情告訴木雪讓她早日認清現實。可看着眼前爲愛癡狂的木雪,額色庫心中又是一陣刺痛。
正當額色庫沉思猶疑之際,只聽得帳外護衛高聲呼喊:“探子急報!”緊接着,便見手持加急令旗的探子一路狂奔入大帳跪地稟報:“啓稟大汗,韃靼大軍已至,約有五萬之衆,此時距離居延海大汗庭已經不足三十裏。”
額色庫點點頭應道:“知道了,此次阿魯臺尚算守信,你且先下去歇息罷。”探子退下之際,呼倫也進入帳內面帶憂色道:“大汗,阿魯臺會不會借機攻打大汗庭?我等是否需做好防備?”額色庫略加思索後道:“有些事的確是不得不防,不過盡量還是莫要橫生枝節爲好,走吧,先去見見太師大人,將我乞兒吉斯十萬大軍已先一步抵達的消息告知於他,也讓他趁早打消了不該有的念頭。”
額色庫言罷,轉頭對木雪言道:“我的小木雪,爲父需先出去了,你的茶只能待下次再飲了,你先去陪陪大閼氏罷。”木雪起身施禮道:“是。”望着木雪如今全然一副漢人女子之態,額色庫無奈地搖頭嘆息一聲,旋即快步出了大帳在呼倫和蒼狼護衛的護送下疾馳而去。
木雪起身來到薩穆爾大閼氏的寢帳,魚筐一見之下亦不禁眼前一亮。此刻身着漢服的木雪周身已然全然是漢家公主的儀態,魚筐的心弦亦不由爲之一顫。此時,他已難以再以這名義上的兄妹之情自欺欺人,因他的內心無法欺騙自己,對木雪,魚筐的確已然動了心,魚筐只得匆忙低頭辭別辭別。
而木雪凝視着魚筐的背影,愈發覺得甚是熟悉,而魚筐看她的眼神也全然不似陌生人望向自己時的模樣。木雪亦不禁心生疑惑,薩穆爾見狀趕忙出言道:“木雪,快過來讓我瞧瞧你。”木雪這才回過神來,移步至薩穆爾跟前。
薩穆爾仔細端詳着她,不禁贊嘆道:“沒想到木雪會變化如此之大,現今更似一位溫婉嫺靜的漢家公主了。”木雪微微一笑道:“大閼氏才是木雪心中最具公主風範的女子。”薩穆爾欣喜地笑道:“木雪真會說話,可你當真打算一直身着漢人的服飾嗎?”木雪一時怔住,這個問題,她實未曾深思。薩穆爾略帶憐憫地摸摸她的頭道:“木雪,無論你對他的愛有多深,都萬不可迷失自我啊!一旦迷失自我,你的這份愛,便也就變得卑微了!”
木雪凝視着薩穆爾,面露驚愕之色,疑惑地問道:“可我只是想成爲他鍾意的模樣。”薩穆爾緩緩搖頭:“你如何知曉何爲他所鍾意的模樣?他若果真鍾情於你,無論你是何種模樣,他皆會傾心於你。況且,他所鍾意的或許正是你往昔活潑俏皮的草原女子模樣。”
薩穆爾着實不忍見木雪如此沉淪,然而她又無法將實情告知於她,唯有設法使木雪回歸往昔的模樣,令木雪切莫再一味妄圖通過改變自身來博取秦風的真心,此舉本就是徒勞無功之事,身爲母親,薩穆爾自然也洞悉自己兒子對木雪的情意,其實在她心中,也十分期望木雪能夠安然度日,畢竟這個自幼便深得自己喜愛的小女孩,已然如同自己的女兒一般。
薩穆爾從不擔憂自身的生死安危,然而一想到自己的兒子和木雪或將面臨的種種,心中仍是不禁憂慮重重,她衷心期盼,這些善良的孩子皆能順遂安好。木雪亦在低頭沉思着薩穆爾適才所言,這些話語,如同一把利劍刺痛了她的內心。
她的確是懷着卑微的心態渴望得到秦風的愛,故而才刻意去改變自己,她甚至曾想過是否要化作元月的模樣,亦身着男裝現身於秦風面前。誠然,這份愛,使自己愈發迷失,使自己愈發不像自己,亦使自己愈發謹小慎微,如此實非所望,她所渴求的,誠然並非這般卑微的愛,而是一份真正屬於自己的愛。
念及此處,木雪終於也有些明悟了,緩緩抬起頭看着薩穆爾,久違的露出一抹甜美的笑容,輕聲道:“大閼氏,我想懇請您幫我一個忙?可以嗎?”薩穆爾好奇地問道:“哦?木雪欲讓我幫何忙?直言便是!”
另一邊,從薩穆爾的帳房出來後,魚筐便一路神思不屬的返回自己的帳房,一進去,就看見已經恢復如常的秦風正在爲石頭診治,此時的石頭已經能長時間坐着,只是因着拼盡全力助秦風脫困,又耗光了體內好不容易才積攢的真氣,再無半點內力。
魚筐仔細看了看秦風的表情,似乎已經完全從元月離世的悲痛中走了出來,神色狀態已經與平時無異,魚筐自然也很是高興,這大事臨近,若是秦風一直走不出困境,光憑自己和母親要完成大計,還真是不容易。
魚筐連忙湊上去問道:“師父,石頭兄弟情況如何 了?”秦風回道:“中毒的跡象已經不多了,也可以開始下牀慢慢走動,只是還無法太過用力。等再過兩三個月,應該就可以自己騎馬了,到那時內力真氣應該也可以恢復個一兩成。”
魚筐點頭道:“那就好,聽說阿魯臺率韃靼大軍也到了,看來離先前預定的最後時刻不遠了。”秦風點點頭:“明軍此時突然撤退,這很不像老皇帝的作風,應該很快就會有確切消息傳來。只是筐兒啊,你真的完全相信那些朝廷官員?”
魚筐一愣:“師父的意思是?”秦風微微搖搖頭:“對於他們來說,只要我們能完成任務就行,還值不值得花這麼大的代價跑到草原接應我們?這很難說,如果沒有接應,僅憑你我二人,想順利的把令堂和石頭安然送走,這很難做到,如今小妹已經去了,我不想你們任何人再有意外啊!”
魚筐一直看着秦風的神情,看到他說起元月離世的時候已經沒有任何情緒波動,這才放下心來,魚筐很怕秦風一直帶着這樣痛悔愧疚的情緒,這會讓他做出很多錯誤的判斷和決定,這細微的偏差,都會左右最後的的結果。
魚筐自然也明白秦風的意思,如今對於他來說,背負的不光是這個任務本身所代表的意義,他已經害死了一個元月,不希望身邊的然再因此死去,特別是被他找回來的石頭,原本就心有愧疚,還讓他在脫魂谷九死一生,若最終不能將石頭安全的送回中原,秦風心中的痛苦不會比元月的死輕多少。
魚筐不想師父再爲自己背負着這樣的心理負擔,略略一想,灑脫的笑笑安慰道:“沒事的,師父,如果天意要讓我長留在這生我養我的土地上,那也不是什麼壞事,母親也早就看開了,她也和我說過,如果真是情況危急,我便和母親留下替你們阻擋追兵吧,師父把石頭兄弟帶走就好。”
秦風一時有些愕然,立刻搖頭道:“那怎麼行,要走也是你們走,你們母子兩可比我們有用多了,你們能活着回到京師,就是豎起了一面兩族可以和平共處的旗幟,所以我剛才想說的就是,若是等不到朝廷的接應,那就由我負責引開追兵,你們一定要安然回去,石頭就拜託你們了。”
魚筐沒想到師父是要交代後事,一時就有些哽咽了:“師父,你已經做的夠多了,我不能再讓你爲我們犧牲,而且,我們留下,他們不一定會殺了我們,畢竟母親和我還有着特殊的血緣身份,而且,我也相信我們都能安然回去的。”
秦風看看魚筐,對於這個底子,他其實心中也是有着特殊的情感的,這種情感和石頭又有所不同,可都是一樣的真摯,秦風知道再勸也無用,只能點點頭道:“放心吧,有我在,不會讓你們有事的!”可話一出口,秦風的胸口卻如遭重擊。
這樣的話,他也曾對元月說過,可如今,元月已經孤獨的躺在胡楊林裏的孤墳之中。如今下意識的又說出這樣的話,連自己都嚇了一跳。自己已經失信了一次,這樣的承諾還有意義麼?或者說,這樣的承諾,就是自己欺騙自己的迷藥而已。
魚筐一看秦風神色忽然暗淡下來,自然明白他肯定是又想起元月的死了,生怕他又陷入到心魔之中,連忙岔開話題說道:“對了,弟子今天再次替母親仔細檢查過,她體內的毒已經完全清除,身體也已經完全康復了,母親讓我再次向師父呈上謝意。”
秦風微微搖搖頭說道:“令堂太客氣了,都已經謝過很多次了,就無需再言謝了。是了,你今日怎麼沒多陪陪令堂,這麼早就回來了?”魚筐有些落寞的說道:“木雪公主去了,看我的眼神有些怪異,我留在那裏也不太好,只能先回來了。”
聞聽木雪的名字,秦風心中也悠忽一痛,這又是一個自己注定要傷害的女孩,這女孩沒有任何錯,就只因爲身爲額色庫的女兒,就要承擔這些本不該她承擔的懲罰,或者,她不是這般的愛自己,也就不用卷到這樣的矛盾中來。
自己已經害死了一個愛自己的元月,對於另一個深愛自己的木雪,又該如何呢?看着魚筐的神情,秦風忽然明白了什麼,看看魚筐道:“小筐兒,你是不是對木雪公主有意?”魚筐一愣,有些慌張的掩飾道:“沒有,師父,她只是我的妹妹,還救過我的命~~~”
魚筐自己都有些心虛的說不下去了,秦風微微一笑:“你放心,我說過,我和木雪不會真的成親,你若是真的對她有意,爲師會成全你們的。”魚筐低着頭悠悠說道:“我不瞞師父,對這個名義上的妹妹,是有些喜愛和愧疚的,可如今這情勢下,卻顧不得這麼多了。”
秦風深深的嘆息一聲:“其實本來你們就應該是天生的一對,只是這陰差陽錯的,才弄成了今天這個局面,木雪確實也是個好姑娘,若是有可能,你就替爲師好好照顧她吧。”魚筐驚訝的抬頭說道:“可木雪一心深愛師父,我還想勸師父呢,要不就把木雪一起帶走吧,我和母親會盡力開導她的,我相信她會原諒師父的。”
秦風微微搖搖頭:“若是真能帶她一起走也好,可爲師真的是不會娶她的,小筐兒你好好想想吧,如果你真的原意照顧她一生,那本門倒是有一獨門功法名曰‘離魂’,可以讓人失去之前的記憶,這樣,木雪就不會記得這些年發生過什麼。”
魚筐微微點頭道:“這個我聽石頭說起過,他當年就是被白天明用‘離魂’消除了記憶,直到重回青衣社之後才設法恢復了一些記憶,這方法雖好,可弟子總覺得這也是對木雪的欺騙啊!我寧願她是知道真相的!”
提到真相,秦風不禁又是心中一痛,元月就是因爲知道了所謂的真相才選擇自盡的,秦風一直沒有告訴魚筐施他暴露了行蹤讓元月知道了真相,也是怕魚筐心中背負起過多的愧疚和自責。有時候,真相其實真的不見得是好東西。
秦風微微苦笑着拍拍他魚筐的肩道:“小筐兒,等以後你就會明白,真相有時真的沒這麼重要,還有什麼比能讓她好好的活下去更重要的麼?若是你真的喜歡她,首先就該讓她幸福快樂的活着,而不是知道什麼所謂的真相。”
魚筐一時愣怔,似乎有些明白了秦風的話,但骨子裏的性情又讓他一時接受不了這樣的說法,但也覺得如果能讓木雪好好活着,確實也是最好的結果,於是點點頭道:“好吧,師父,那一切就看天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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