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默裏克再一次從睜開眼睛。
他見到法贊擔憂地蹲下靠近自己，可他現在耳邊傳來劇烈的雜音，無法聽清法贊此刻的肺腑之言。
雜音漸漸消散，奧默裏克也終於聽見了法贊的聲音。
“奧默裏克，你沒事吧？”
“我沒事。”奧默裏克揮揮手，雙手撐地緩慢爬起。
“可你的眼睛……”
“恩？”
奧默裏克緩慢撫摸自己的左眼，只感覺到一股溫熱的溼潤，是血。
一面殘破的鏡子映照出奧默裏克此刻的左眼，那是一枚青藍色的眼眸，泛出淡淡的眼中所見倒影。
倒影中，琺羅娜抱着埃弗德雷和雷蒙斯痛哭，而這哭聲也是少數能夠穿過此刻耳邊的的雜音，進入奧默裏克的耳中的聲音。
莉捷特面露難色，似乎在斟酌是否該和下屬講述自己所見的。
至於南娜則不見蹤影，這也似乎證明了不會再有什麼糟糕的事發生了。
就在這天極宮的參謀室內，此刻還七七八八隨地躺着喪失行動能力的教導騎士。
雷蒙斯開始一個個治愈騎士們，而在場的人也有默契地收拾殘局。
*
這場鬧劇最終在第二天的清晨勉強劃下句號。
公主在上狼將和法皇的陪同下，向來到天極宮的人羣表達對國家混亂的悲痛，懇請民衆恢復秩序，並一個個接受軍議會元老和地方長官的行禮。
“以第一次來說，你做得很好了。”埃弗德雷寬慰的點點頭。
“可這樣不就違背了和教會的約定。”
“沒事的。”埃弗德雷搖頭道：“我之後去芬多，拉上克拉多恩宰相一起和教會扯皮，量教會也不敢把克拉多恩宰相和我怎麼樣。雖然有些遲了，但也讓我看看你頭戴王冠的模樣吧。”
“……”琺羅娜沒有多說話，只是再看了一眼埃弗德雷。
隨後的幾天裏，萊洛斯特慢慢恢復平靜。
私自調動軍隊的福甘從狼將主動選擇了退役，而接替他的則是原王室親衛的副長剛達薩上狼校，這被民衆視爲埃弗德雷上狼將向原王室親衛勢力的妥協。
隨後讓人始料未及的是埃弗德雷上狼將也向軍議會提交了退役申請，原因是年事已高，已無法接受昂克擁神的恩澤。
這讓大量擁戴埃弗德雷上狼將的民衆無法接受，軍議會也暫時擱置了上狼將的申請，會在年內由公主決定。
而更重磅的消息則是傳聞法皇雷蒙斯以煽動罪、故意傷害罪等向警備總部自首。
法皇的一舉一動都事關整個國家的安穩和臉面，在混亂剛息的現在，根本不可能對法皇做出任何判決。
最終在軍議會的授意下，安排法皇在天極宮禁足。和一位正法軍以及兩位特爾塔馬斯的貴客一起。
至少一切的發展令大多數的人滿意，其他的傷害想要彌補，那就只能依託時間。
天極宮將在七日後舉行爲期一周的盛大歡慶節，作爲公主成年後的正式亮相，屆時將全天向所有人開放天極宮和杜蘭榭離宮。
歡慶的喜悅只是眨眼間便能衝散悲哀的氣氛。
*
奧默裏克和法贊還有莉捷特，三人被安排在天極宮悉心照顧，享受整個利弗爾最好的珍饈和服務，唯一的缺憾就是嚴禁外出。
好在天極宮足夠大，只是四處閒逛就不覺得鬱悶。
至於三人被軟禁在這裏的原因，大概就是……
“殺了阿爾丹十一世,讓他們偷偷地幹，這件事可不能讓巴哈姆爾元帥知道。”法贊繪聲繪色地模仿道。
奧默裏克並未做回應，自顧自向上擲出一枚硬幣，“數字。”
莉捷特倒是應道：“我情願我什麼都沒聽到，不過更主要的原因，還是國王化作野獸這一事實。”
“是這樣嗎？”法贊不解道。
“你還真是什麼都不懂啊，這種事情要是讓正法軍知道了……”
“莉捷特你不就是正法軍嗎？”
“啊……”莉捷特如夢初醒般點點頭，“也是啊，這樣看來，這些年的勞苦日子已經把我鍛煉成爲了一個通情達理的正法軍。”
短短幾天，法贊已經和莉捷特建立了在武者和友人層面的深厚友誼。
莉捷特時常向法贊抱怨正法軍內部非人的工作強度，上至調停戰爭，下至找貓找狗。
即便如此，也負擔不起正法軍這個龐大非盈利組織，不得不依靠奧斯的財政補貼。
法贊也慢慢理解了正法軍這一活着的形式，內心卻更多是向往。
“真好啊，不用想太多，總能夠走到公義的道路上。我養母總是擔心我走錯路。”
“公義啊……不變的條例真的能夠確信人的公義嗎？”
莉捷特心頭一緊，強忍疼痛，表情僵硬地翻起從天極宮圖書館借閱來的圖書。
此時，一直遊離在兩人交流外的奧默裏克，向天擲出一枚硬幣。
“數字。”
奧默裏克再一次擲出硬幣，“數字。”
看着硬幣數字上的紋路，某種奇妙的境界在奧默裏克的內心中升起。
奧默裏克再一次擲出硬幣。
而這次硬幣還在空中翻滾時，一支手在空中抓過硬幣，打斷了奧默裏克的心境。
琺羅娜抓過硬幣，看一眼，將硬幣人頭面朝上還給奧默裏克。
“還打算去找你們的瓦爾斯德嗎，還是說就這麼留在這裏。”
奧默裏克收起硬幣，道：“準備什麼時候走？”
“等到歡慶節舉辦，那時候天極宮出入頻繁，我們到時候一起溜出去。”
“真的沒問題嗎？”奧默裏克手指向法贊。
法贊擺出一副暴躁的面孔，口裏嚷嚷着阿爾丹，巴哈姆爾元帥之類的詞匯。
“陳年舊事，誰還理得清。”
說着，琺羅娜伸出了自己的手，法贊不假思索便蓋在其上。
考慮片刻後，奧默裏克還是伸出了自己的手。
再是莉捷特。
三人不約而同都將目光轉向莉捷特。
同時被多人注目，莉捷特在這尷尬氣氛中不禁臉紅。
“我，我也……”
“莉捷特小姐。”琺羅娜聲音嚴肅道：“我此行將遠離利弗爾的王座，這與正法軍的目的同樣是一致的。因此我想要請你替我保守有關野獸的祕密，我相信這違背了您個人的行事準則，這也僅僅是處於我自己的一己私欲。”
一己私欲，多麼美妙的詞匯，莉捷特某種意義上被這個詞匯深深觸動。
“八座神在上。”莉捷特伸出了另一支手，與琺羅娜同樣伸出的另一只手相握。
肢體上的誓約就這樣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