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歷一聽,原本困倦的雙眼瞬間瞪大,臉色驟變,變得一片煞白。
他猛地從牀邊站起身,不假思索地就要往長春宮趕去。
大如見狀,心中一緊,急忙伸手攔住他,撅着嘴,嬌嗔中帶着幾分不解地說道——
“黃鱔,小孩子身子本就嬌弱,平日裏得個風寒感冒、染上些病症也是常有的事,況且七阿哥自出生時就體弱多病,跟個貓兒似的,您何必如此多心,這般着急忙慌地趕過去呢?說不定過幾日就好了。”
弘歷聽了,頓時火冒三丈,怒聲吼道:“永琮是朕的親生兒子!他如今染上痘疫,生死未卜,朕怎能不心急如焚?你身爲女子,以後也會爲人母,卻如此冷酷無情,若是你再敢阻攔朕,耽誤朕的事,朕定會罰你禁足思過,卸了你的協理六宮之權!讓你在翊坤宮好好反省反省!”
大如被這突如其來的怒吼驚呆了,只見她的紅脣哆哆嗦嗦地動了動,想要辯解幾句,卻被他的怒火嚇得一句話也不敢說出口。
她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弘歷匆忙地穿上衣服,連扣子都系得有些凌亂,而後大步流星地朝着長春宮的方向奔去。
殿內,只留下大如呆呆佇立的身影,在昏暗搖曳的燭光下,顯得格外落寞與無助,仿佛被整個世界遺棄。
永壽宮,進忠帶着幾分神祕,快步走到嬿婉身邊,先是謹慎地環顧四周,確認無人偷聽後,才湊近她,壓低聲音說道:“主兒,事情的發展跟上一世毫無二致,皇上還是把七阿哥留在了擷芳殿,他對這孩子的看重絲毫未減。”
嬿婉手託着腮,指尖輕輕敲擊着桌面,發出有節奏的聲響,她輕輕點了點頭,眼中閃過一絲了然,像是早已料到這個結果。
又垂眸思索了一會兒,抬眸望向進忠:“玫嬪的病如何了?上次見她,臉色慘白如紙,看着就怪嚇人的。”
進忠長嘆一口氣,微微搖頭,臉上滿是無奈:“還是老樣子,尋遍了太醫院的良方,藥石無靈啊,依奴才看,若是再這麼拖下去,她的命數恐怕就只剩這幾年了。”
嬿婉聽了,不禁感慨,幽幽說道:“在這深宮裏,生老病死,誰又能躲得過去呢?我們都不過是這命運棋局裏的棋子罷了。”
說着,她腦海中突然浮現出舒嬪的面容,想起那令人震驚的坐胎藥真相,眼神中閃過一絲猶豫。
“你說,我要不要把坐胎藥的真相告訴舒嬪?她還一心盼着懷上龍胎,得皇上寵愛,每日都按時服用那藥,殊不知……”
其實她跟舒嬪本就沒有什麼大的梁子,自己也只是單純羨慕她的容貌,並未想置她於死地……
哎,這一世,就算了吧,能多個盟友也是多。
進忠目光深邃,眼中透着洞悉一切的精明,緩緩說道:“紙終究包不住火,舒嬪遲早是要知道的,早點讓她認清現實,也能早點死心,免得越陷越深,到時候傷得更重。”
嬿婉聽後,覺得有理,稍作思忖後,便決定前往儲秀宮。
儲秀宮內,檀香嫋嫋,舒嬪正坐在榻上,手中輕輕擺弄着皇上賞賜的香囊,那香囊繡工精美,每一針每一線都似繡進了她對皇上的深情。
她滿臉期待,腦海中盡是自己懷上龍胎後,與皇上一同逗着孩子的畫面,見嬿婉進來,她有些疑惑,不緊不慢的問道:“魏貴人,什麼風把你給吹來了?”
她對嬿婉向來是不喜的,最近又聽大如說了很多她的壞話,如今面上更是連裝都不想裝了……
嬿婉沒有回答,神色凝重,邁着緩慢的步子走到舒嬪身邊,隨後,她從袖中掏出那張暗藏玄機的藥方子,遞到舒嬪面前。
她的聲音略帶沉重:“舒嬪姐姐,我今日來,是有件極爲重要的事要告訴你。你一直服用的坐胎藥,實則……”
舒嬪聞言接過藥方,看着上面熟悉又陌生的字跡,聽着嬿婉的解釋,臉上的表情瞬間僵住,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慘白。
她的手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起來,手中的藥方也跟着簌簌作響。
“這是什麼意思?你是來挑撥我和皇上之間的情分的嗎?”她不願意承認這件事,更不願意承認自己被心愛之人欺騙……
嬿婉能明白她的愛意,畢竟這整個後宮,也就她一個人這麼深愛皇上了,“姐姐看到的是什麼就是什麼,這也是我之前想用的方子,於是託人出宮去查探,這才發現……”
“怎麼會這樣?皇上他……他怎麼能如此對我?我一片真心,竟換來這般欺瞞!”舒嬪感覺自己已經聽到了心碎的聲音……
嬿婉上前,輕聲安慰道:“姐姐,帝王之愛本就稀缺如珍寶,又怎能強求呢?在這喫人的宮裏,我們能依靠的,唯有自己。”
舒嬪淚水奪眶而出,滾燙的淚珠順着臉頰滑落,她哭了好一會兒,哭得肝腸寸斷:“我一心爲皇上,日夜期盼生下一下帶着我們二人血脈的孩子,卻沒想到被蒙在鼓裏這麼久,我往後該如何面對這一切?又該如何自處?”
嬿婉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既然已經知道了皇上的心思,那便不要再對他抱有任何幻想了,依我看,你不如停藥,另尋他法,只有盡早懷上龍胎,在這宮中才能有個堅實的依靠,往後的日子才不至於太過艱難。”
舒嬪看着面前的嬿婉,感覺自己好像從未認識過她,自己竟還沒有她活的明白,於是她默默點頭……
直到淚水模糊了視線,眼神中滿是心灰意冷,她才知道,從這一刻起,自己對皇上的那份癡心,該徹底放下了……
從儲秀宮出來,嬿婉心中還縈繞着舒嬪絕望的神情,腳步也有些沉重。
忽然,一陣沉悶的喪鍾在紫禁城上空轟然響起,聲音悠長而悲戚。
嬿婉身形一滯,心中湧起一股不祥的預感,很快,急促的腳步聲傳來,王蟾慌慌張張地跑過來,撲通一聲跪在她面前:“主兒,七阿哥薨逝了!”
“皇後也真是個可憐人……”
嬿婉感慨了一句,而後緩緩閉上雙眼,在心裏默默祈禱:“七阿哥,願你來生投個好胎,莫要再卷入這深宮裏的是是非非。”
祈禱完畢,她睜開眼睛,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復雜情緒,而後深吸一口氣,整理了一下衣裝,又恢復成那個溫婉可人的模樣,抬步朝着永壽宮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