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春宮的殿內,氣氛壓抑得近乎窒息,厚重的帷幔低垂,將那熹微的晨光也擋在了外面,只留下一片昏暗。
富察琅嬅虛弱地躺在雕花楠木的病榻上,錦被下的身子顯得格外單薄,面色慘白如紙,毫無血色,雙眼空洞無神,淚水早已哭幹,只留下一道道幹涸的淚痕,宛如歲月刻下的滄桑溝壑,訴說着她內心的無盡悲慟。
七阿哥的驟然薨逝,對她而言,無疑是一道致命的晴天霹靂,將她的精神世界徹底擊垮,整個人仿若被抽去了脊梁,失了生氣,只剩下一具空殼,無助地蜷縮在這冰冷的牀榻之上。
弘歷同樣深陷在巨大的悲痛泥沼中無法自拔,可東巡的籌備事宜千頭萬緒、堆積如山,如潮水般向他湧來,讓他分身乏術,每日都被政務纏得脫不開身。
他只能在繁忙的政務間隙,匆匆趕到長春宮看望富察琅嬅,短短幾日,也不過只來了兩次。
而且每次來,他都是神色凝重,腳步匆匆,眼中滿是疲憊與哀傷,每當他走到琅嬅牀邊,輕輕握住她的手,溫聲安慰幾句,可話還沒說完,便又被緊急的事務叫走……
這日,和敬公主憂心忡忡地邁進長春宮的大門,踏入殿內,看到病榻上形容枯槁的琅嬅,眼眶瞬間紅了,淚水在眼眶裏打轉。
她快步走到牀邊,雙膝一軟,跪在地上,雙手緊緊握住琅嬅的手,聲音帶着哭腔,滿是懇切:“皇額娘,您可要振作起來啊,皇阿瑪雖有衆多嬪妃兒女,可我只有您這一個額娘,您是女兒在這世上最親的人,您要是一直這樣消沉下去,女兒該怎麼辦呢?往後的日子,女兒可怎麼過啊?”
她緩緩轉過頭,動作遲緩得如同遲暮老人,看着眼前的女兒,眼中湧起一絲淚光,嘴脣微微顫抖,似是想要說些什麼,可喉嚨像是被堵住了,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和敬公主見母親如此,心中愈發難過,她吸了吸鼻子,繼續說道:“額娘,這次東巡,是皇阿瑪登基以來的頭一遭,意義重大,您身爲一國之母,母儀天下,若是不去,恐怕會遭人非議,有損皇家威嚴,況且,您也不想讓那些心懷不軌之人看笑話吧?”
聽到“東巡”二字,富察皇後的眼神中閃過一絲掙扎,原本黯淡的眼眸中,有了些許波動。
她想起平日裏大如雖是貴妃,卻常常在衆人面前出盡風頭,無論是在皇上跟前的受寵程度,還是在後宮諸妃中的威望,都隱隱有壓過自己之勢。
想到這兒,一股不甘的情緒如洶湧的潮水,湧上心頭,她緊咬下脣,咬得嘴脣泛白,心中暗暗發誓:“本宮絕不能就這麼倒下,本宮是皇後,這後宮之主的位置,誰也別想輕易撼動!本宮要讓所有人都知道,我們富察氏,不是這麼任人揉捏的!”
說到這兒,富察琅嬅深吸一口氣,胸脯劇烈起伏着,強撐着坐起身,坐定後,她清了清嗓子,聲音雖虛弱卻透着前所未有的堅定:“素練,去把齊太醫叫來,本宮要盡快調養好身子,隨皇上東巡!”
……
鍾粹宮,純貴妃正在殿內閒坐,手中翻着一本畫冊,聽到太監通報“魏貴人求見”,不禁抬眸,眼中閃過一絲疑惑。
待嬿婉進來,她才放下畫冊,臉上掛着客套的笑容:“魏貴人今日怎麼有空來本宮這兒?莫不是有什麼新鮮事兒要與本宮分享?”
嬿婉蓮步上前,規規矩矩行了個禮,聲音輕柔卻暗藏玄機:“今日來,是有要事與娘娘相商,此事幹系重大,事關端慧太子。”
“端慧太子”這四個字一出,純貴妃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手中的茶盞險些滑落,笑容也僵在了臉上。
她的眼神閃躲,結結巴巴地說:“你……你說什麼?我不明白,這事兒怎麼突然扯到本宮這兒了?”
嬿婉見狀,臉上露出關切的神情,語氣更柔和了幾分:“娘娘,您也清楚,這宮裏的祕密,就像藏在雪下的火,遲早會被揭開,如今有人想把端慧太子薨逝的責任都推到您頭上,我實在不忍心看您被冤枉,才冒險來提醒您。”
純貴妃的雙手不自覺地抓緊了衣角,指尖因用力而泛白,額頭上冒出細密的汗珠。
她強裝鎮定,提高了音量:“我……我什麼都沒做,和我沒關系!你可別聽那些小人挑撥。”
嬿婉微微嘆氣,向前一步,目光真摯地看着純貴妃:“娘娘,您的三個孩子還小,他們也都需要您的庇佑,他們日後的前程,可都系在您身上,若是真有人惡意構陷,您又百口莫辯,那孩子們該怎麼辦?您忍心看他們因爲這些莫須有的罪名,被人指指點點,前程盡毀嗎?”
聽到孩子,純貴妃的眼神瞬間動搖了,眼眶迅速泛紅,淚水在眼眶裏打轉。她緊咬下脣,內心陷入了激烈的掙扎。
嬿婉趁熱打鐵,繼續勸道:“只要您說出真相,我定會幫您周旋,在皇上和皇後娘娘面前爲您求情,保您和孩子們平安,您若一直隱瞞,等事情鬧大了,可就來不及了。”
純貴妃沉默了許久,淚水終於奪眶而出,順着臉頰滑落,打溼了衣襟。
她的聲音帶着哽咽,幾近崩潰:“是……是愉妃,她在端慧太子的被子裏混入蘆花毛絮,我當時想着換一牀被子,能讓永璉好受些,沒想到……沒想到那被子裏的料子竟讓他吸入後病的更加嚴重了……”
純貴妃回憶起往事,情緒愈發激動,聲音帶着哭腔:“當時,一直是愉妃在我耳邊說,二阿哥的被子該換牀好的,說這樣能讓他睡得安穩些,病也好得快。”
“我一心想着爲太子好,哪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我完全是無心之失啊,若不是她一直在旁邊慫恿,我怎會犯下如此滔天大禍!”說到痛心處,她用手帕捂住臉,肩膀不住地顫抖。
嬿婉看着純貴妃,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惋惜,柔聲說道:“娘娘,事已至此,後悔也沒用了。不過,只要您現在站出來,還有轉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