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嬿婉去養心殿找他,他聽了嬿婉的一番建議,心中那團因哪位公主下嫁之事而產生的憂慮,終於緩緩消散。
他不僅安撫好了富察琅嬅,還理順了朝堂勢力的棋局,心情暢快不少,想着再去長春宮,和女兒好好說說話,便起身前往。
可還沒等他踏入長春宮的宮門,一陣激烈的爭吵聲便從裏面傳了出來,好似洶湧的潮水,衝破了宮門的阻隔。
弘歷的眉頭瞬間擰成了一個“川”字,心中湧起一股不祥的預感,他加快腳步,疾步向前,越靠近宮門,那爭吵聲就越清晰,他分明聽到,是如懿在說話,言辭激烈,句句都在詆毀皇後與永璉永琮,甚至還口出狂言,宣稱自己才是這大清後宮中最必不可少的存在。
弘歷只覺一股熊熊怒火,從腳底直衝腦門,燒得他眼前一片通紅。
他猛地推開宮門,大步邁進長春宮,衆人見皇上來了,嚇得臉色煞白,像被一陣寒風吹過的落葉,紛紛“撲通”一聲跪地請安。
此刻如懿終於意識到事情的不妙,她頓了頓步子,不知道該回頭還是保持住現在的姿態。
弘歷的目光如同一把鋒利的劍,直直地刺向如懿,怒聲吼道:“如懿,你好大的膽子!身爲後宮妃嬪,本應恪守婦德,謹言慎行,可你卻如此目無尊長、口無遮攔,肆意詆毀皇後與皇子,你眼裏可還有皇家的規矩和顏面?”
如懿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花容失色,雙腿一軟,“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慌亂之中,她想要開口辯解:“黃鱔,臣妾……臣妾並非有意,只是一時失言……”
“住口!”弘歷憤怒地打斷她,聲音在宮殿內回蕩。
“你不但不知收斂,還妄圖站在太後那邊,爲了一己私利,就攛掇和敬公主遠嫁。你這般行徑,其心可誅!你可知,你這是在破壞朕的朝堂安穩,離間朕的骨肉親情!”
和敬公主在一旁,早就哭得梨花帶雨,她撲到弘歷腳下,哭訴道:“皇阿瑪,您可要爲女兒和皇額娘做主啊!嫺貴妃不請自來,句句都在用哥哥和弟弟傷女兒和皇額娘的心,她怎麼能說出這樣的話,實在是太過分了!”
弘歷看着滿臉淚痕的女兒,心中的怒火愈發旺盛,他深吸一口氣,努力壓制着自己的情緒,隨後斬釘截鐵地下令——
“如懿,朕本念着你與朕的少年情分,才把無子的你封爲貴妃,又給了你協理六宮之權,如今你德行有失,言行乖張,不配爲貴妃,即日起,貶爲妃,協理六宮之權即刻剝奪!若無朕的允許,不得踏出宮門半步,好好反省自己的過錯!”
如懿聽到這道旨意,仿佛被一道驚雷擊中,整個人癱倒在地,她怎麼也想不到,自己一時的衝動,竟換來如此慘痛的下場。
“黃鱔!”
“來人,立刻把她帶回翊坤宮!”弘歷大吼道。
於是惢心和她一起被人強制帶走……
弘歷望着如懿離去的背影,神色復雜,心中的波瀾卻還未平息,他不知道年少的青櫻去哪了,如今開口閉口都是冷漠無情的話……
他轉身,邁着沉穩的步伐,徑直走向了內殿。
富察琅嬅臥於病榻之上,面色蒼白如紙,曾經明亮的雙眸此刻也布滿了憔悴與哀愁,聽到腳步聲,她微微抬起頭,看到弘歷的那一刻,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有愧疚,有思念,更多的卻是深深的疲憊。
“皇上……”富察琅嬅輕聲喚道,聲音微弱得如同深秋裏的最後一片落葉。
弘歷走到牀邊,看着病中的皇後,這位自潛邸就跟着他的發妻,心中一陣揪痛。
富察琅嬅努力撐起身子,想要行禮,卻被弘歷輕輕按住。
“皇後,你身子不適,不必多禮。”弘歷的聲音難得的溫柔,眼中滿是關切。
富察琅嬅的眼眶瞬間紅了,淚水在眼眶裏打轉。
“皇上,臣妾聽到了外面璟瑟和嫺貴妃的一切吵鬧,都是臣妾的錯,是臣妾沒有照顧好永璉和永琮,讓皇家蒙羞,讓皇上傷心……”
說到這裏,她再也忍不住,淚水奪眶而出。
弘歷看着傷心欲絕的發妻,心疼不已,他輕輕將她摟入懷中,輕輕拍着她的背。
“皇後,這不怪你,是命運弄人,永璉和永琮都是好孩子,他們只是去了另一個地方,一個更好的地方,他們不會怪你的。”
富察琅嬅在弘歷的懷裏抽泣着,多年來的委屈、自責和痛苦,此刻都化作了淚水,肆意流淌。
她想起永璉小時候那可愛的模樣,想起永琮牙牙學語時的奶聲奶氣,那些美好的回憶如今卻成了最鋒利的刀刃,一下一下割着她的心。
“皇上,臣妾這些日子一直在想,是不是臣妾做錯了太多,上天要懲罰臣妾,才會奪走永璉和永琮……”富察琅嬅哽咽着說。
弘歷微微皺眉,輕輕抬起富察琅嬅的臉,用手擦去她臉上的淚水。
“琅嬅,不要胡思亂想,你是朕的皇後,是這後宮之主,你一直都做得很好,那些都是意外,與你無關。”
“皇上,臣妾對不起你……”富察琅嬅還想再說些什麼,卻被弘歷用手指輕輕堵住了嘴。
“皇後,什麼都別說了,你現在最重要的是養好身體,然後隨朕去東巡。等你好了,我們一起送璟瑟出嫁。”
弘歷的聲音低沉而溫暖,如同春日裏的暖陽,灑在富察琅嬅的心上。
她靠在弘歷的懷裏,感受着他的溫暖和關懷,心中的傷痛似乎也減輕了許多。
永壽宮裏,嬿婉正手持眉筆,對着鏡子專注地描繪着眉形,眉如遠黛,眼神中透着幾分冷厲與算計。
忽然,門口傳來一陣熟悉而又刻意壓低的腳步聲,嬿婉瞬間眼眸一亮,原本慵懶的身姿也坐直了幾分。
待看清來人正是進忠時,她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揚,露出一個甜美的笑容。
她立刻給一旁侍奉的春嬋和瀾翠使了個眼色,那眼色極爲微妙,像是在傳遞着某種只有她們才懂的默契。
二人心領神會,微微欠身,輕手輕腳地走到殿門前,先是警惕地往四周看了看,確認無人後,才緩緩伸出雙手,將那兩扇厚重的殿門輕輕關上。
隨着殿門緩緩合攏,發出“吱呀”一聲輕響,春嬋和瀾翠也悄無聲息地退下,將這一方天地留給了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