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淅淅瀝瀝,雖然因爲身上的血腥味被盤問了幾道,但也算勉強搪塞了過去。
天色已經漸晚,我隨便找了一家客店,把馬交給小二拴了好,帶着滿穗鑽進了門。
身上的銀兩雖沒剩多少,倒也還夠我和滿穗喫頓好的。
我叫來小二,點了好酒好菜,加上厚實的大饅頭和大餅,再讓小二提前燒些熱水,備好澡池。
歷經了一整天的疲憊,此刻終於放松下來,我從未感覺上菜的時間如此漫長。
“久等咯!”
隨着小二的一聲招呼,熱乎的菜餚一道道端了上來,鋪滿了大半張桌子。
興兒和慧兒看的眼饞,站在椅子上伸着小手指指點點,滿穗被擾的無從下筷,只好無奈的笑着,盛了些用番薯熬的甜粥,準備先一點點的喂飽兩個小崽子。
我狠狠的咬了兩口大餅,混着兩片牛肉,沒嚼兩下就咽了下去,肉餅有些噎住了喉嚨,我努力的梗着脖子,緊接着,腹中傳來了滿足的充實感。
我暢快的呼了一口氣,灌了兩口酒下肚。
良
“坐下,讓你們娘好好喫口飯。”
我假裝生氣的豎起了眉毛,興兒和慧兒謹慎地看了我一眼,縮好了手,咂着嘴乖乖的坐下了。
看來我在兩個小崽子心裏還是挺有威嚴的,我略帶驕傲的笑着看了看滿穗,示意她快喫。
滿穗假嗔着瞪了我一眼,責怪我不該兇兩個孩子,不過也開開心心的大快朵頤了起來。
我和滿穗都沒有去動那兩盤蝦蟹,倒不是因爲風味欠缺,實在是因爲剝殼麻煩,不如能直接入口的菜肉來的直接些。
這種情況也沒有僵持很久,沒過一會,我和滿穗就打着飽嗝靠在椅子上了,桌子上鋪滿了蝦蟹的殘殼。
滿穗的兩碗甜粥倒是被兩個小崽子瓜分了,想給她再點一碗時,滿穗已經喫飽了。
興兒和慧兒是真的累了,這幾日一直風吹雨淋,喫飽了就想睡。
我和滿穗靜悄悄的把他們抱回了房,這次特意叮囑了要兩張大牀,一張讓兩個小崽子睡,一張我和滿穗睡。
房間位置不錯,窗外剛好能看見落雨的街道,再過一會應該就有人來打更了。
把兩個小崽子安放好,確認了他們已經睡熟,不過滿穗多少還是有些不放心,又檢查好了窗子關嚴,屋子裏也沒什麼危險的物品,然後拿上浴袍和鑰匙鎖好了房門,這才跟我下了樓。
……啊。
我忍不住幾乎要叫出聲來。
熱水騰騰的冒着白霧,略高的溫度燙紅了我的皮膚,也燙掉了一身緊繃的黏膩感。
我閉着眼睛靠在池邊享受着,身邊傳來了另一陣攪水的聲音。
滿穗
“呀!好熱。”
我睜開眼睛,滿穗正伸着一只腳試探着水溫,猶豫了一會,似乎下定了決心,整個人溜了進來,跟我一起靠在了池邊。
滿穗
“嗯……啊~”
我輕笑了一下,這水溫對我來說剛剛好,對細皮嫩肉的滿穗來說確實稍高了一點。
果然,沒多一會,滿穗就熱的滿臉通紅,兩步跨出了池邊。
滿穗
“啊……不行,良爺,太熱了。”
滿穗搖了搖我的肩膀,我聳聳肩,倒也無所謂的站了起來,去幫滿穗加了一桶涼水進來。
涼水很快就散在了整個池子裏,池子上飄着的白霧也淡了兩分,滿穗這才滿意的鑽了回去。
滿穗
“呼~這下好多啦,剛才太熱了,良爺還真受得了。”
良
“還好,沒什麼感覺。”
滿穗
“嘿……良爺就是嘴硬,你看看自己身上。”
我疑惑的低頭看了看,只見胸口從剛才被水浸沒的部分分成了兩塊,上半還是正常的膚色,下半卻已經整個紅了起來,像是餐桌上被煮的螃蟹。
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滿穗撲騰着水花跟我打鬧,我也揚起水花回敬着她,鬧了好一陣,直到滿穗身上也熱的通紅,沒了力氣,喘着氣側坐到了我懷裏,玩弄起了自己的手指甲。
我抱着她,像是抱着一個剛出生的嬰孩。
滿穗
“良,你說我們什麼時候能回去?”
良
“我也不知道,但是想攻下揚州也不容易,應該沒事,總能回去的。”
滿穗
“那我們回去了之後,如果以後又有兵打過來,守不住怎麼辦,世道還是不太平,就怕守也守不住,逃也逃不掉。”
良
“……”
滿穗
“……小啞巴還在家裏呢。”
滿穗又小聲嘟囔了一句,不再玩自己的手指甲,轉而抱上了我的脖子,靠在了我的肩上,呼出的熱氣和池子的蒸汽在我的頸窩混在了一起。
滿穗溼透的頭發纏在了我身上。
是啊,怎麼辦呢,家業逐漸穩定下來,讓我有了世道太平的幻覺,從未想過這個問題。
我想到了這兩天在野外的生活,心裏蕩起了一點漣漪。
良
“那如果……就只是如果,如果以後我們放棄揚州的家業,去些別的地方,沒有了現在富足的生活和聽差遣的家僕,你怎麼想?”
滿穗用力抱着我的脖頸,讓自己坐直了一點,然後趴在了我的耳邊。
滿穗
“良爺去哪,穗兒就去哪。”
滿穗的聲音很輕,但卻很堅定。
我扶着滿穗的肩膀,對視着滿穗的眼睛,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也許也沒必要說什麼了,我抱住滿穗,閉着眼睛吻了下去,兩分薄脣輕輕的纏了上來。
小小的臂彎緊緊的環着我,直到我再次睜開眼睛,滿穗的眼神多了一抹迷離。
池水掀起了清瀾,一圈一圈的漣漪有節奏的遊向池邊又彈回,碰撞出了無聲的波紋,池水好像變得比剛才更熱了,本要散去的白霧也隨之升騰,變的濃稠了許多,讓我有些看不清滿穗的臉。
……
……
等到我們換好浴袍走回客房,夜已經很深了,興兒慧兒還在睡着,我撥了撥滿穗那溼漉漉的貼在臉上的發絲,把滿穗抱上了大牀。
窗外的雨聲很淡,如果不仔細聽很難聽到,襯的夜裏更是寂靜。
這兩天事情太多,我們都累了,滿穗先睡了過去,我淺淺的合上眼睛,沒一會,我便也跟着沉入了夢鄉。
……
“爹……額……爹爹!”
“噓……爹爹還在睡覺呢,我們不要吵他……”
一束光打到了我的臉上。
我揉着眼睛坐起身,滿穗已經坐在另一張牀邊陪興兒和慧兒了
滿穗
“呀,爹爹醒咯。”
慧兒
“醒!爹爹醒!”
滿穗
“誒!”
說完,慧兒趁滿穗沒反應過來,利索的滑下了牀,跑到我牀邊高興的狠拍了兩下我的胳膊。
嘶……真疼,小崽子下手沒輕沒重的。
我的困意隨着這兩巴掌消散了,看着慧兒無辜的大眼睛,我又生不出氣來,只好無奈的笑着,摸了摸慧兒的頭。
滿穗捂着嘴看我的笑話,興兒好像看懂了什麼,也跟着往牀下滑,這次卻被有所防範的滿穗攔住了,興兒不滿的拍了兩下牀。
我穿好衣服,帶着她們娘仨下樓喫了早飯。
該去找張家的人了。
張家的藥坊並不難找,憑借記憶裏的一點印象,再和路邊的人打聽了幾句,我們便站在了藥坊的門口。
推門而進,店裏的人熱情的把我們招呼了進去。
店員
“二位是要抓些什麼藥?給孩子喫的?”
良
“我們不抓藥,我們來找人。”
店員微微怔了一點,臉色多了幾分謹慎,狐疑的看了看我身上的衣裳。
店員
“不知二位想要找誰?”
良
“找你家大夫人,你只說有個叫良的找她便好。”
店員猶豫了一下,卻還是拉開簾子進了內屋,沒多一會,店員就賠笑着回來了,臉上沒了那副謹慎的模樣,張夫人也微笑着從簾子後走了出來,只是見到我身上全是血跡的布衣,還是變了兩分臉色。
張夫人
“兩位這是?”
我生澀的搬着手腳,作了個揖。
良
“還請夫人帶我們去見張老爺,到時詳說。”
張夫人點了點頭,利落的派人備了馬車,跟着我們一起回到了張府。
上次見到張員外是在酒樓,那時他衣冠錦繡,這次是在自家宅府,身上繁雜的配飾都不見了,衣裝的款式也相對精簡了不少。
張員外派人帶我和滿穗去換了一身好的衣裳,回到禮堂坐下,一盞茶的時間,我將這一路的經歷告訴了他,並說明了我們想在此暫避風頭的請求。
張員外沉吟了一會,揮了揮手,張夫人便帶着滿穗和孩子們去別處玩了,茶桌旁只剩了我們兩人。
張員外
“我比你大,一面之緣,便自稱一句兄。此行甚是艱險,良弟身手當真不凡。上次見面我未曾在意,直到良弟那日出手救犬子一條性命,才覺良弟當真不簡單,事已至此,良弟能否放下戒備,說些實話?”
良
“張……張兄但講無妨,必如實相告。”
張員外
“良弟可曾參過軍?”
良
“……參過。”
張員外
“那既然,如此不便明說,參的是起義軍?”
良
“……張兄慧眼。”
張員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沉吟了一會。
“嗯……良弟放心,張某絕不是忘恩負義之人,既然良弟已經決定隱姓埋名,那張某權當不知此事,絕不再提。”
良
“……謝過張兄了。”
張員外
“那良弟便在此住下吧,揚州事後再回,喫穿用度盡管與下人提起,不必拘謹。”
“只一件事還勸良弟小心,揚州之事並非偶然,若想日後安穩,還要早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