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挺怒拍一下桌子,转身而去,陆仲耿倒也人如其名耿直老实,欠身对孟寒光抱歉道:“孟总,见谅了!”
聪明人之间的交道总是那般古怪,明明顾左右其实又在言他,孟寒光一代谋士出身,大小风浪经过多少就算自己怕也数不清了,眼下这种树倒猢狲散的情形又何尝不明白。
待所有人都出门之后,这才敲了敲拐杖,赞叹道:“果真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五百年啊!可惜我才苟活了区区一甲子春秋,老天你让我如何肯折服呢?”
柳一帆有些同情眼前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但是他同样清楚现在把他捧在这个高位上,山海无异于自断其后路,只因孟寒光所倡导的高层专权根本不适合现代商界潮流的发展。
试问当下一个公司老板不懂得分权,而是一味地搞独权经营,谁又会肯铁了心陪他浪费年华,就说句遭人唾弃的话,送外卖的现在都是自主创业,偌大一个公司再进行捆绑经营,迟早得被时代颠覆。
本来这些东西不关他的事情,但在这条路上已经接连让柳一帆身边的朋友受到了伤害,有的更加付出了生命代价......
所以,眼下再苦他都要要紧牙关度过,不为权财只为心中那点不争气且快磨掉凸皮的信念。
“小子,是我低估了你!你今天这招弃车保帅玩的实在高明,但蒙混过关容易瞒天过海就难了,好,权且算我折一阵给你。咱们下个回合再见分晓......”孟寒光像是自言自语地嘀咕着,又像是一种漫不经心的警告。
柳一帆心里一乱,再也克制不住自己内心深处的挣扎,喝道:“孟先生!这山海集团是你和唐董一手创立起来的,如今又何必......”
孟寒光在门口佝偻着腰矗立了许久,然后喘息着念叨道:“听说你在学校算术学的最好?”
“不敢!”
“虚伪,好就是好,差了就是差,万事万物虽然都处在0与1的变动之中,但往往当你选择某些特定东西做参照的时候,另一些东西也就由偶然直跃成了必然。所以,好与坏还是有点区分的......如今老唐已不复当年,我已成了苟延残喘之流,眼看你们新生代熠熠发光,这个心里既是嫉妒又是羡慕,我还想斗一斗,就像以前一个个把山海的竞争对手拉下水那样。”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大抵就是用来形容孟寒光这样的人吧!
柳一帆越想越乱,不忍心又不得不说道:“您这是何必了?天底下白手起家一跃成万众瞩目谁不兴叹,为什么一手扶起它又要毁掉它呢?”
“住口!”
孟寒光颤巍巍地转身,左手用足劲道拄着拐杖,右手蹭了蹭鼻梁处的老花镜,涩声道:“你懂什么?我跟人玩阴谋耍阳谋几乎斗了一辈子,越斗精神越好,万万没想到休息半载竟像是老了十年似的,我不服......”
咣咣咣。
他满面激动地用拐杖捣着地面,然后长吁道:“唉,医生说我活不过七十,但他又说如果调理得当,我少说也能撑六十七八。”
他移动步子越走越远,似乎一个人在与自己较劲,神神叨叨地道:“白发送白发送得痛快,可白发见黑发时怎么突然这般费劲呢?”
蔺允晨望着乘电梯离去的孟寒光旋即倒退进门,纳闷道:“孟先生没是吧?要不派人出去跟着。”
“不用了,想来孟瑶不会让他那么轻易倒下的。”
蔺允晨递给柳一帆一份材料,道:“这次和恒丰的合作异常顺利,但是......”
“但是张政宇拒绝以后再合作了,对吗?”柳一帆接了他口中未说完的话。
“你不该毁掉一个人的梦,这种痛苦,我也曾尝试过,很折磨人。”
柳一帆皱了皱眉,咬牙道:“你不懂孟寒光更不懂我,你们都有梦想,我就没有吗?在这个早已判断不出对错的年代里,我们不应该总是随波逐流,有时候离经叛道地坚持那么一两次也是可以的,即便只为那些曾经待我真正好过的朋友。”
远处的大钟已经敲响,这也意味着今天的劳碌又将终结,蔺允晨缓缓放下了车钥匙,转身叹道:“你还是那个感性的你,你没有听进去我的话,带着情绪工作的人根本不适合现在的职场。”
感性大于理性势必会影响对事物的判断,这个浅显易懂的道理,柳一帆不是不明白,只是身在其位有些时候即便真正的懂了也要装作不懂,这是他最近才领悟到的东西。
孟寒光离开了,带着他老而弥坚的希冀消失在了黄昏斜阳中。
以前,他是柳一帆最敬重的人。
现在,他却成了柳一帆最为畏惧的对头。
看似平淡的一场角逐,柳一帆深知这背后潜藏着什么样的代价,如果自己倘若命运不济败给孟寒光,无异于将山海集团推向覆灭道路,上千人员顷刻便要面临失业,如果他侥幸胜出,那孟寒光之前在门口的豪言壮语顿时得倾塌干净,他能握住的只有死亡之手。
这不等同于自己毁掉了自己甚至一大批年轻人的英雄梦吗?
柳一帆脑海中似乎充斥着一团混沌,他越想头越疼,恰在这时候桌子上的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是提前出去度蜜月的唐飒打来的。
“柳总,最近我可听说你工作跟进的很勤啊,好现象,回来请你吃腰子,大补、大大的补偿。”
柳一帆苦笑,如果自己能像唐飒一样无忧无虑心里不装事情过一辈子该有多好,但他也晓得这种命根本就没烙在他的时间轴上,羡慕是羡慕不得的,只能诋毁道:“我这儿搓了一屋子的黄瓜,回来你可得洗干净些。”
“你大爷!”
“别,我还胡子不长,等我再留两三个月,你再这样叫我也不迟。”
“你......”
唐飒长吁短叹一阵,又正经说道:“过些天就是晓曼百日祭,我可能和苏墨会提前回来,等拜祭完她之后,我和苏默会在今年五月份完婚。”
“啧啧,羡慕大佬。”
“滚犊子,到时候红包包扎实,不然我天天给你补腰子。”
“卧槽,你可真够狠的......”
柳一帆下楼之后忽然想起了唐飒刚才提及的百日祭,不禁快步向前走到马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道:“师傅,北郊墓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