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这个将近四十岁的男人蹦跳着离开,贝壳笑了。看来一切都是自己多想了,他还爱自己,而打自己的罪魁祸首是醉酒,和他完全没有关系。
真的没有关系?
贝壳摇了摇头,男人转身后才在她的脸上露出的疑惑表情立刻被微笑取代。水声响起,男人哼起了那首她熟悉的歌。
“如果明天的路你不知道往哪儿走,请你留在身边做我老婆好不好……”
“好不好呢?”她抬头看了看天,阳光立刻捉住了她的眼睛,刺得她马上闭眼,而她却从眼角留下两行泪来。
……
路过的人会无一例外地瞅上一眼那个背影,他们要么满怀疑惑地离去,要么附耳对身旁的人说些什么,然后为那道背影再增加一道疑惑的眼神。
背影旁边是空空的酒罐,不远处的行李箱孤零零地躺倒在地上。
这是一个男人,一个失落的男人。
以前,他每一天都会把胡须刮干净,甚至花费十多分钟检查,生怕某个角落里的胡须逃脱了“腰斩”之邢,那时的他像个冷酷无情的刽子手,严肃认真地审查着已被执行“腰斩”的犯人,然后,他会在镜子中露出满意的微笑。
今天他没有这么做,胡须用一夜的时间将沧桑与憔悴布满了他的整个脸庞。
他轻轻地动了动,惊得路过的行人睁大了眼睛,他显然是个人,但他们似乎从没有认为他会动。
浓重的酒气通过微微张开的嘴巴散发出来,王林机械般地转了一下头,清晨的寒冷让他想打寒颤,但他咬牙坚持住了。一滴眼泪从眼中滑落,他给了自己一巴掌,“没用的男人!”他在心里这样想着。可越是这样,眼泪愈加忍不住,一滴,两滴,直至汇流成股。一个喷嚏突如其来,忽然出现的鼻涕和不断滑落的眼泪让他显得狼狈不堪。正如他过去两天的经历,为了曾经的遗憾来到上海,被意料之中的突然打了个措手不及,可悲,却也可笑。
他更伤心了,悲伤在心里浓得化不开,他甚至想要吐出来,可只是让自己周围的酒气变得更加浓重。眼泪和鼻涕滴在地上,周围的人嫌弃地避得更远了。
渐渐地,在经历了数次几乎呕出心脏的干呕后王林止住了眼泪和鼻涕。他想要站起来,可久坐不动致使肌肉酸麻,刚刚抬起的屁股又一次摔在了地上。
“哈哈哈……”一个路过的孩子指着他大笑,用力地摇着妈妈的手。妈妈有些尴尬,眼神警告孩子后便快速地拉着孩子走远了。
王林终于站了起来,这一举动让原本就离他很远的行人又一次后撤几步,他拍了拍屁股,酒气被风裹挟着向四周散去,行人们纷纷捂着鼻子加快速度逃离这个衣着光鲜却邋遢至极的男人。
王林茫然地看了看四周,“终究不是梦,”他心里这样想道,冷意让他酒醒了大半。
远处的地标建筑在失去了灯光的衬托后和周围的建筑物几无区别,“都是些毫无意义的钢筋混凝土!”王林心里这样嘀咕着。可越是这么贬低它,就越觉得自己的可怜。
他弯腰将行李箱的把手抓在手里,正准备离开时将一个空酒罐踢开很远,酒馆丁零当啷地响了一会儿便停下了。他看着那酒罐一时失了神,然后在路人诧异的眼光下走过去将它捡起来扔进了垃圾桶。
但王林转身时看到了地上被自己胡乱丢弃的其他垃圾,他只能再去收拾。
不远处穿着制服的人原本正要前来规劝,见到这场面一时间也有些发懵,最后只好看了王林一眼便离开了。
越过这两个穿着制服的人,从二人之间的空隙里可以看到一个女人站在原地看向这里,她愣了一会,然后选择了一条平常不走的路去上班,尽管这样做她会迟到,但她觉得至少不会心烦。可心烦已上心头,远远不是这加长的上班路可以去除的。
在陈瑶跑过商店后面那条街道的同时,王林拉着行李箱带着满身酒气离开了。他之所以在那里坐一夜,是想要再见陈瑶一面,但一罐罐酒下肚后,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继续待着了,见了一面又能怎样?回忆终究是回忆,现实已然是现实,死命地抓着回忆又能怎样?现实里他和她早已不是一路人,曾经再多的美好如今也最多换来一句“你好”,所以他走了,昨天那一面就应该是最后一面,今生,各自安好吧!
东方明珠下,一辆辆车驶过,有情侣相视一笑,有情侣各忙各事,有人极速地穿过人群,有人举着相机不时地停下来拍这拍那……
……
“晓红姐,最近怎么样?”
葛三妮的手机在刚到省城的时候就已经丢了,随之不见的还有准备作为过渡时期的生活费的钱,再加上之后又发生了那样一档子事,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她在手里有些钱后便重新买了手机。
但有了手机又怎样?她不知道打给谁,更不知道联系谁,家人吗?她总会在这个想法出现在脑海时摇摇头,心里更是常常显出轻蔑地笑。
今天,葛三妮闲得无聊,但又实在找不到人与她闲聊,她从记忆里搜寻着能够担任这一角色的朋友或者亲人,然后有些伤感地发现这些熟悉的面孔如今居然变得有些陌生,本来就不多的这群人里,要么不适合闲聊,要么拥有他们都不想去触碰的记忆,然后“徐晓红”这个名字便蹦上心头。
绿底黑字孤单地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白底黑字的到来。
葛三妮盯着手机盯了很久,思绪却慢慢地向更远处跑开。
她想起了小时候的一件事。
那时候二姐还没嫁人,但早早就辍学的她早已经开始工作,每次发工资的时候她总会给自己留下一些钱,钱不多,刚好够请她和弟弟吃些好吃的。每每此时,二姐总会在旁边看着狼吞虎咽的弟弟妹妹傻笑着。
葛三妮想起的那天是二姐挨打的那一天。
那天也是二姐发工资的日子,可二姐交到父亲手里的工资比以往少了很多。父亲让二姐站在门口,质问她原因,二姐犹犹豫豫的,但终究没有说出个所以然。父亲便因此生气了,用藤条狠狠地抽了二姐一顿,多亏后来母亲死死地护住二姐,父亲才因此停手。
后来过了许久,葛三妮发现二姐多了一件很好看的新衣服,但她却只对父亲说那是同事送她的,父亲虽然怀疑,但没说什么,因为二姐口中的同事来过他们家,给他们买了许多东西。
现在想起来,葛三妮似乎了解了二姐当初挨打的原因。她觉得二姐真傻,为何连一个像样的借口都想不出。二姐多出来的那件漂亮的新衣服和她同事去她家穿的那件衣服是一样的,所以父亲也没有过多怀疑,但父亲没有注意到的是,二姐的同事的那件衣服在衣角处有两个烟头烫出的洞,但二姐的那一件衣服的衣角处却什么也没有。
葛三妮努力回想,她想不到二姐当初是否充满羡慕地看向她的同事了。但若是回到十几年前的那一天,就可以看到那个虽然黑瘦但却充满灵气的姑娘的双眼真的从未离开坐在她旁边的那个大笑着的同龄女孩身上的那件衣服。
——
作者有话说:
许久未见,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