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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回憶裏的羨慕

看着這個將近四十歲的男人蹦跳着離開,貝殼笑了。看來一切都是自己多想了,他還愛自己,而打自己的罪魁禍首是醉酒,和他完全沒有關系。

真的沒有關系?

貝殼搖了搖頭,男人轉身後才在她的臉上露出的疑惑表情立刻被微笑取代。水聲響起,男人哼起了那首她熟悉的歌。

“如果明天的路你不知道往哪兒走,請你留在身邊做我老婆好不好……”

“好不好呢?”她抬頭看了看天,陽光立刻捉住了她的眼睛,刺得她馬上閉眼,而她卻從眼角留下兩行淚來。

……

路過的人會無一例外地瞅上一眼那個背影,他們要麼滿懷疑惑地離去,要麼附耳對身旁的人說些什麼,然後爲那道背影再增加一道疑惑的眼神。

背影旁邊是空空的酒罐,不遠處的行李箱孤零零地躺倒在地上。

這是一個男人,一個失落的男人。

以前,他每一天都會把胡須刮幹淨,甚至花費十多分鍾檢查,生怕某個角落裏的胡須逃脫了“腰斬”之邢,那時的他像個冷酷無情的劊子手,嚴肅認真地審查着已被執行“腰斬”的犯人,然後,他會在鏡子中露出滿意的微笑。

今天他沒有這麼做,胡須用一夜的時間將滄桑與憔悴布滿了他的整個臉龐。

他輕輕地動了動,驚得路過的行人睜大了眼睛,他顯然是個人,但他們似乎從沒有認爲他會動。

濃重的酒氣通過微微張開的嘴巴散發出來,王林機械般地轉了一下頭,清晨的寒冷讓他想打寒顫,但他咬牙堅持住了。一滴眼淚從眼中滑落,他給了自己一巴掌,“沒用的男人!”他在心裏這樣想着。可越是這樣,眼淚愈加忍不住,一滴,兩滴,直至匯流成股。一個噴嚏突如其來,忽然出現的鼻涕和不斷滑落的眼淚讓他顯得狼狽不堪。正如他過去兩天的經歷,爲了曾經的遺憾來到上海,被意料之中的突然打了個措手不及,可悲,卻也可笑。

他更傷心了,悲傷在心裏濃得化不開,他甚至想要吐出來,可只是讓自己周圍的酒氣變得更加濃重。眼淚和鼻涕滴在地上,周圍的人嫌棄地避得更遠了。

漸漸地,在經歷了數次幾乎嘔出心髒的幹嘔後王林止住了眼淚和鼻涕。他想要站起來,可久坐不動致使肌肉酸麻,剛剛抬起的屁股又一次摔在了地上。

“哈哈哈……”一個路過的孩子指着他大笑,用力地搖着媽媽的手。媽媽有些尷尬,眼神警告孩子後便快速地拉着孩子走遠了。

王林終於站了起來,這一舉動讓原本就離他很遠的行人又一次後撤幾步,他拍了拍屁股,酒氣被風裹挾着向四周散去,行人們紛紛捂着鼻子加快速度逃離這個衣着光鮮卻邋遢至極的男人。

王林茫然地看了看四周,“終究不是夢,”他心裏這樣想道,冷意讓他酒醒了大半。

遠處的地標建築在失去了燈光的襯託後和周圍的建築物幾無區別,“都是些毫無意義的鋼筋混凝土!”王林心裏這樣嘀咕着。可越是這麼貶低它,就越覺得自己的可憐。

他彎腰將行李箱的把手抓在手裏,正準備離開時將一個空酒罐踢開很遠,酒館丁零當啷地響了一會兒便停下了。他看着那酒罐一時失了神,然後在路人詫異的眼光下走過去將它撿起來扔進了垃圾桶。

但王林轉身時看到了地上被自己胡亂丟棄的其他垃圾,他只能再去收拾。

不遠處穿着制服的人原本正要前來規勸,見到這場面一時間也有些發懵,最後只好看了王林一眼便離開了。

越過這兩個穿着制服的人,從二人之間的空隙裏可以看到一個女人站在原地看向這裏,她愣了一會,然後選擇了一條平常不走的路去上班,盡管這樣做她會遲到,但她覺得至少不會心煩。可心煩已上心頭,遠遠不是這加長的上班路可以去除的。

在陳瑤跑過商店後面那條街道的同時,王林拉着行李箱帶着滿身酒氣離開了。他之所以在那裏坐一夜,是想要再見陳瑤一面,但一罐罐酒下肚後,他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繼續待着了,見了一面又能怎樣?回憶終究是回憶,現實已然是現實,死命地抓着回憶又能怎樣?現實裏他和她早已不是一路人,曾經再多的美好如今也最多換來一句“你好”,所以他走了,昨天那一面就應該是最後一面,今生,各自安好吧!

東方明珠下,一輛輛車駛過,有情侶相視一笑,有情侶各忙各事,有人極速地穿過人羣,有人舉着相機不時地停下來拍這拍那……

……

“曉紅姐,最近怎麼樣?”

葛三妮的手機在剛到省城的時候就已經丟了,隨之不見的還有準備作爲過渡時期的生活費的錢,再加上之後又發生了那樣一檔子事,好不容易安定下來的她在手裏有些錢後便重新買了手機。

但有了手機又怎樣?她不知道打給誰,更不知道聯系誰,家人嗎?她總會在這個想法出現在腦海時搖搖頭,心裏更是常常顯出輕蔑地笑。

今天,葛三妮閒得無聊,但又實在找不到人與她閒聊,她從記憶裏搜尋着能夠擔任這一角色的朋友或者親人,然後有些傷感地發現這些熟悉的面孔如今居然變得有些陌生,本來就不多的這羣人裏,要麼不適合閒聊,要麼擁有他們都不想去觸碰的記憶,然後“徐曉紅”這個名字便蹦上心頭。

綠底黑字孤單地等了很久都沒有等到白底黑字的到來。

葛三妮盯着手機盯了很久,思緒卻慢慢地向更遠處跑開。

她想起了小時候的一件事。

那時候二姐還沒嫁人,但早早就輟學的她早已經開始工作,每次發工資的時候她總會給自己留下一些錢,錢不多,剛好夠請她和弟弟喫些好喫的。每每此時,二姐總會在旁邊看着狼吞虎咽的弟弟妹妹傻笑着。

葛三妮想起的那天是二姐挨打的那一天。

那天也是二姐發工資的日子,可二姐交到父親手裏的工資比以往少了很多。父親讓二姐站在門口,質問她原因,二姐猶猶豫豫的,但終究沒有說出個所以然。父親便因此生氣了,用藤條狠狠地抽了二姐一頓,多虧後來母親死死地護住二姐,父親才因此停手。

後來過了許久,葛三妮發現二姐多了一件很好看的新衣服,但她卻只對父親說那是同事送她的,父親雖然懷疑,但沒說什麼,因爲二姐口中的同事來過他們家,給他們買了許多東西。

現在想起來,葛三妮似乎了解了二姐當初挨打的原因。她覺得二姐真傻,爲何連一個像樣的借口都想不出。二姐多出來的那件漂亮的新衣服和她同事去她家穿的那件衣服是一樣的,所以父親也沒有過多懷疑,但父親沒有注意到的是,二姐的同事的那件衣服在衣角處有兩個煙頭燙出的洞,但二姐的那一件衣服的衣角處卻什麼也沒有。

葛三妮努力回想,她想不到二姐當初是否充滿羨慕地看向她的同事了。但若是回到十幾年前的那一天,就可以看到那個雖然黑瘦但卻充滿靈氣的姑娘的雙眼真的從未離開坐在她旁邊的那個大笑着的同齡女孩身上的那件衣服。

——

作者有話說:

許久未見,抱歉!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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