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衾寒往人群里走,结果又被人推了回来,他摔倒数次,终于站在中间不再去动,上千人开始同时叫他的名字“何衾寒!何衾寒!”
讽刺的是,这里很多魔修彼此之间都未能认全,但每个人都似乎认识何衾寒。
而他们呼喊的声音之大,令太上宫一众窥视的人面色大变。
何正行收到消息,又匆匆赶了过来,他面色铁青的看着那方的人,那中间衣衫不整一副浪荡样子的不是何衾寒又是谁,他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这么长时间了他竟然还没有死!他为什么不死了干净?’
当初何衾寒刚夺完舍就被掳走,原本应该在夺舍大阵之中的弟子却在林中,何正行哪还想不透其中关窍,二十多年无声无息,却料不到他还活着,还活在洞阴绝地,而且看样子还已经入了魔。
他恨得咬牙切齿。
当何衾寒被逼无奈真的开始笨拙的舞蹈,引来魔修一众哄笑时,何正行阴着脸对身边的人道“想办法弄死他。”
聂九歌与刘若云相视一眼没有说话。
何月眠则不经大脑的问道“他真的是何衾寒?”
何正行怒斥道“你们给我记住,何衾寒早已死了,这个人不过是魔道用来污我太上宫声名的……”
他话未说完,却又听见那群魔修又开始齐声唤道“何月清!何月清!”
却是邵无量和郁默一起出了关,出来赶上了余兴节目,邵无量就将坐在人后的何月清也丢了进去,让他们家人团聚。
这些心眼里坏到冒水的魔修们哪里看不到太上宫宫顶之上聚集的人,何家人前后都被推了出去,也不过是刻意为之罢了。
若不是猜不透雁景行留着太上宫的意图,这里怎会还有太上宫的存在。
不趁机羞辱一番,有违魔道肆意妄为的宗旨。
何家四个小子一脸震惊“何月清?”
邵无量只嫌羞辱的不够,使用功力喊道“来与我划拳,胜者可让这俩人今夜一同伺候。”他话音一落,瞬间便有几十个魔修向他蜂拥而去。
何月眠疑惑道“伺候?怎么伺候?”
何正行彻底哑了声,他本就羯磨指复发,控不住情绪,此时一巴掌就呼在了何月眠脸上“闭嘴!”
何月眠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剩下的何月明、何月影与何为安吓了一哆嗦,但心里又觉得痛快。
何正行抖着手指点着那个方向“想办法,弄死他们。”
然后他猛的侧头去看刘若云和秦九歌“谁弄死他们,我赐他解药。”
……
辛亦闲没见过这样的人,肢体语言却写满了抗拒,但脸上却一丝喜怒不透,好像毫不在意。
何衾寒僵硬走光的动作与他淡定随意的脸完全不匹配,周围的嘲笑和呐喊声也不能让他那张脸有任何波动。
但辛亦闲见过他在雁景行脚边张惶失措,羞耻到无地自容的模样。
也见过他软成一团在别人怀中笑得暧昧靡艳的样子。
最可悲的是,他被鞭打,却还对向他抽鞭子的那个人心存幻想,但想想也不对,应该说是对淡然旁观他被人抽打的人心存幻想。
辛亦闲轻声说“走吧。”
洞微正捂着无相生的眼睛不叫他看。
郁默跟了上来,他观察辛亦闲好一会了“你同情他了?”
辛亦闲迟疑的摇了摇头“不。”
他若不能因他的同情去做些什么改变这种现状,那这种同情就不是同情,是辛辣的讽刺,是把自己站在高处的俯视,强加在别人头顶之上,其实什么也不是。
更何况,他不同情。
于何衾寒而言,最初的被逼无奈是真的,后面的自甘堕落也是真的。
他在洞阴绝地这许多年,既没人缚着他,也无人胁迫于他,更没人拿刀架在他的脖子上面,他既然选择坚持,安知他不是乐在其中。
郁默沉默了一会才道“可我觉得你看起来有点难过。”
辛亦闲弯了弯唇,他难过什么呢,难过有人放不下爱,还是难过有人放不下恨。
他想,鱼不至看到如今的何衾寒,会不会心生一丝痛快?他觉得不会,因为就这样一个人,三番四次使鱼不至濒临死亡,可终归,不是因为雁景行,何衾寒又何德何能可以将那般坚韧的鱼不至逼入绝境。
辛亦闲一度对何衾寒的处境感到震惊,虽然他不闻不问不干涉,却对雁景行的绝情总有些无法释怀。
直到有一日他被郁默带到了第三层。
那时随着洞阴绝地魔修数量的剧增,郁默原是计划将第三层开凿扩大,他们避开人群站在高处,俯望下方,郁默兴致勃勃的与他小声讲自己的想法。
那时何衾寒便从一个角落里出来了,后面还跟着两个尚在整理腰带的人,而他那一身松垮的长袍,不需要整理。
他前行不过数步,就被路边一个盘膝坐在岩石上的魔修扯进了怀里,后面跟着的两人笑着拍拍那魔修的肩便各自散去,友好和谐其乐融融。
而何衾寒躺在那人怀中笑着抚上了那人的脸,继而抚过那人的胸膛,一直向下而去。
直到他撩起衣摆坐了上去,全程那个魔修连多余的动作都不用。
衣摆挡住了绯艳之色,却挡不住江河巨浪绵延起伏拍打江岸的靡靡之音。
可于这周围的人,于这嘈杂之中,仿佛司空见惯,既没有好奇兴奋,也没有揶揄嘲笑,各自仍是做着自己眼前的事。
这时有人捂住了辛亦闲的眼,在他耳边轻声说“不要脏了你的眼。”
是雁景行。
太刻意了,就好像他早就看穿了辛亦闲。
辛亦闲的眼早就被脏透透的了,雁景行此刻才想起来?
但辛亦闲突然就释怀了。
他不是鱼不至,他没尝过鱼不至的苦,就不能替鱼不至说一句给何衾寒一个痛快。
他也不是何衾寒,又怎知相比于以死赎罪,他是不是更安于这般软刀子磋磨。
他如今回答郁默说“我只是觉得不值。”
什么不值,他没说。
但郁默和洞微却一听即懂。
就是这样的一个何衾寒,在鱼不至和雁景行之间刨出了一条再也越不过去的天堑鸿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