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微看见何月清时吓了一跳,整张脸都肿成了猪头,上面密密麻麻的发黑的血凛子,深浅不一,像是被整排的不同长短的毒针剐了一遍。
无相生回回看到何月清都像到了日子的狗似的,这会也没有反应,是真没认出来。
何月清带了哭腔“先生救我!”
无相生听出了他的声音,却愣在地上,半晌,低下头去鼓捣这数日来都不曾碰过的材料工具。
雁景行将娃娃扔进了承天洞,毫无阻碍的穿进了辛亦闲所在的内室,他俯下身来观察辛亦闲,像要数清他垂落的眼睫毛,良久后,又将双臂撑在他两侧,偏着头去吻他的唇。
他知道趁着辛亦闲无知无觉这样做不好,但他忍不住,他完全控制不了内心的欢喜,只要想到这个人是不至,他就想将这个人揣在自己身上,走哪带哪,可惜,这人抗拒他,他只能一步一步的来。
可是没关系,他当初在雁家,走进鱼不至的心也花了好几年,他那时较之如今成魔后的他耐心的多,也含蓄的多。
但只要是走进去了,便会被鱼不至塞进心里珍藏上千年。
是啊,他当初只花了几年,鱼不至便为了这区区几年记了他上千年。
这种真心他怎能忍受他再也得不到。
九婴乖乖的躲在角落,阖着一只眼偷看,毫无存在感。
半晌,它偷偷转了个身,面朝壁角,实在看不下去了。
雁景行自娱自乐将自己的天罚又引燃了,他不得不狼狈的裹了屏障从内室退了出来。
但其实天罚对他来说,只是自惩的手段,他一个不担因果的魔,又怎么可能背负那么久的天罚,只是因为他想留,从前是为了自惩,如今却是为了博一人的同情。
他伫立在内室门边,舔了舔唇,忍不住回味那柔软的触感,这是他少时也未曾品过的滋味,一旦触碰,便会上瘾。
旁边内室的门突然开了,郁默闪了出来,与一脸春色的他四目相对。
郁默脸现狐疑之色。
两人一前一后刚出了承天洞,郁默问道“你去过上上禅教了?”
他急于修炼,想拉小与雁景行之间的差距,于那晚狂欢之后又进洞入了定,对后面的事一无所知。
雁景行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
“那佛光可曾眷顾你?”
雁景行随意道“佛光眷顾了亦闲。”
哪知郁默脸色陡然一变,突然就发了疯“雁景行!你带亦闲去了?你带他去干什么?啊?”
雁景行睨了他一眼,觉得他在问一句废话“自然是带他去看过去、现在和未来。”
郁默额角青筋暴起,像要将眼角撕裂“雁景行,你是个畜牲,你还要害不至到什么时候?”
雁景行的眼神瞬间冷了下去“你终于承认他就是不至了?”
郁默却像是突然崩溃了“他是啊!他就是不至啊!我第一眼就认出来了!而你,与他朝夕相处那么久,你却认不出来!傻子都认得出来,就你认不出!你个废物!”
砰的一声,郁默被重重击飞了出去,这声巨响在整个第五层发出隆隆回音。
郁默趴在地上,一口一口又一口的血呕了出来,止也止不住。
最先赶到的是邵无量,摩珞。
然而……
“滚!”雁景行凉薄的一声就止住了他们想要去扶郁默的脚步。
雁景行踱至郁默眼前“不要不珍惜不至给你留下的贱命。”
郁默抬起头来,眼里满是愤恨,眼泪却滚滚而下“你有什么资格,你凭什么,你知不知道,你让他死了第三回!你这个狗娘养的,你只会害他,你只会让他痛苦难过!”
雁景行冰冷的神情慢慢凝住。
郁默一开始也以为,雁景行是自己要去照那个佛光,结果如今才知道雁景行将辛亦闲也带走了。
他是知道鱼不至当年被佛光眷顾过的,因为后来鱼不至回来绝地后,曾与他和洞微说过,他知道他会死,死在茫茫黄沙之中,死在漫天惊雷之下。
他于上上禅教的林间,问契雨大师的那句话,也不过冰山一角,略去了无数他不想透露的信息,他在佛光之下,早就痛苦万分从头至尾的经历了那一场死亡。
佛渡有缘人,佛光怎会只想告诉他,他会如何死,其实更想渡他,莫选那条难熬的路,死过之后发现自己还活着,才会觉得活着万分可贵。
可他仍是走了那条明知有多苦的不归路。
让所有人猝不及防。
雁景行脸色变得煞白。
赶来的洞微将郁默带走了,他仍留在原地像初初死去的鬼。
连日的欢喜和得意,像嘹亮的耳光左右开弓的抽在他自以为是的脸上。
他惶惶然想起,那日辛亦闲说,黄沙入体,雷电加身。
那是怎样的痛?
应是痛到极致了才能问出一句,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他何止是个畜牲。
他在他品过那种痛之后,用毁灭这一方世界来要胁他。
告诉他,他只能做那个痛及一生的鱼不至。
……
洞微说“这事怪我,尊主第一次叫我去看亦闲的时候,我就确认了,我该一早就告诉他的。”
郁默忍着接骨的痛,默不作声,他难道不是,他怀揣私心,也一样守口如瓶。
结果最后又是鱼不至担了这个果。
除了鱼不至,没有一个无辜。
洞微叹了一口气“都好好的吧,别在磋磨亦闲了,他心里有尊主。”
郁默咬牙道“凭什么这么说?”
洞微想起那日雁景行的腻歪,辛亦闲的纵容“你看到就知道了。”
郁默怒道“我要看到什么,他为何就不能是心里有我?”
洞微不忍心打击他,但又不得不说“他要是能喜欢上你,与你相处千年,还会走上那条路?我不管你如何不服,但只要你感受到他对雁景行的感情,你就不要再掺和其中,这一世让他顺顺遂遂的,一点儿坎坷也不许你给他造。”
郁默沉默了一下,突然嗤笑一声“若他记得前世种种,感受过雁景行给他带来的无望,他这一世未必瞧得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