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月光如洗,温柔地洒满庭院,为这夜添了几分不可言喻的柔情。
心之所向的人,不过一墙之距如此良辰美景佳人相伴,却白白被辜负。
偏偏体内的燥热,如同夏日午后的烈日炙烤,这都让宋序倍感煎熬。
沈若云回房后,他只得命人准备凉水,以清凉的沐浴来缓解这份焦躁,反复沐浴,七次八回,一整晚几乎未曾合眼。
当然,这取水的活自然是交给季白来做的,一则他有丰富的挑水经验,二则,他活该的!
沈若云素日里睡眠极好,即便是心绪纷扰,也能轻易沉入梦乡。
而今宋序近在身旁,又令她有了十足的安全感,更是心满意足地酣睡至晨光熹微,直至一阵突兀的杯盏碎裂声,才将她从睡梦中惊醒。
她缓缓睁开眼,目光透过朦胧的睡意,看向云梦。
只见云梦面容紧绷,眼中满是不安,连说话的语调都刻意压低了几分:“太子殿下发了好大的火,二小姐,您是否该前去安抚一二?”
“季白又惹事了?”沈若云闻言,心中闪出的第一个念头便是季白,毕竟他时常鲁莽行事、缺乏深思熟虑。
“好像不是,奴婢方才不慎窥听了些许,隐约间,似是与二小姐有关!”云梦的声音细若游丝,她朝沈若云凑近了些,眸中闪烁着不安的微光:“殿下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奴婢却是头一遭见他如此动怒!”
沈若云一惊,猛地自柔软的床榻上坐直身子,眼中满是不解与不安,双手不自觉地绞着衣襟,喃喃自语:“我?我并未招惹是非啊,怎会……怎会与我有关?”
云梦瞪眼瞧着她,不敢轻易将心中真实所想明说,她有没有惹事她自己心里难道不清楚吗?
故意为自己设下媚药之局,惹得整个皇城人心惶惶,又趁着殿下不在京都,携着威严赫赫的黑翊卫,穿梭于街巷之间,留下一连串令人瞠目结舌的“壮举”。
这一桩桩,这一件件,皆是胆大包天的闯祸之举。
换做旁人,怕是几个脑袋都不够砍。
“今日之怒气,与昔日我与他争执之下,愤然掷碎那串碧玺朝珠手串之时相比,哪次更甚?”
云梦闻言,微蹙秀眉细细回味,终是轻叹一声:“今日之怒,更甚!”
沈若云闻言,已如一阵风般自床榻边掠起,直奔铜镜之前。
她急令云梦速速为她打理妆容,不求繁复华丽,只求憔悴苍白。
希望宋序见她憔悴不堪容颜,能心生半点怜爱之意。
于是,青丝被随意挽起,脸上未施半点脂粉,唯以薄如蝉翼的细粉一层又一层的厚涂朱唇,直至平日里娇艳欲滴的红唇已是惨白之状才肯罢休!
又以螺子黛轻点眼下,抹开后好似一片乌青。
一切妥当后,她迈着有气无力的步子,在云梦的搀扶下,出了门。
此时,楚洋与季白正低头立于宋序门前,见沈若云出来,两人仿佛久旱逢甘霖,似见了救星一般欣喜。
她深吸一口气步入屋内,屋内凌乱不堪,茶盏碎片散落一地,文书奏折随意丢弃。
她轻手轻脚地跨过这些杂乱,目光最终落在了案几之上。
一幅被残暴撕了一半的画像!
那画中之人,容颜倾城,媚骨天成,三分妩媚中带着七分不可方物的艳丽,画的正是沈若云!
原来如此!
沈若云细细回想前世,差不多春猎时刻,楼兰世子程云川与郡主程云歌驾临京都,一驻便是春光半载。
而这画像中人便是世子程云川心中所求,欲以婚约为媒,共结两国之好的对象!
此刻宋序背对着她,静静地立于窗前,只看背影就知他的愤懑。
许是闻到了熟悉的淡雅香气,他回头见沈若云那张略显憔悴的脸时,难免双眉紧蹙,几乎是下意识地迈开了步伐,急切地向她靠近。
“昨夜,未曾安寝?”
说话间,宋序不由自主地探手欲轻抚她的面庞,却被她敏捷地反握,指尖交缠间,她另一手悠然拾起案几上那半截画卷,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远的笑意:“殿下,莫非是因此,而动了雷霆之怒?”
宋序的手紧握成拳,将她的小手牢牢锁在掌心,眼中风起云涌,怒火中烧:“痴心妄想!”
世人皆以为,这画像上的人是她,却只有沈若云自己心里清楚,这人,是她亦不是她!
她天生媚骨,一双娇媚的桃花眼更是勾人魂魄,可画中女子娇媚之外,眉宇间悄然流转的,却是不凡的英气与飒爽之姿。
从前就有人说过,她与沈卓尧长相极为相似。
沈卓尧—战场上无坚不摧的女修罗。
她身骑战马,宛如疾风中的闪电,穿梭于战场之上,在她身后一面面鲜艳的战旗猎猎作响,所向之处,敌人无不闻风丧胆,纷纷退避三舍。
她的身影,如同战神降临,不可阻挡。
这位飒爽的女将军便是她的长姐,沈卓尧。
在这段被岁月尘封的记忆里,“沈卓尧”三个字,如同黑暗角落里的禁忌之花,不得见光。
世人皆以叛徒之名骂之,视其为沈家难以启齿的污点,一抹挥之不去的阴霾。
幼时,她曾不止一次问过沈父与兄长,长姐去哪了?长姐可是叛徒?
终有一次,她问出了一直不敢问出口的话:父亲,可是你亲手杀了长姐?
兄长的沉默,母亲无声的啜泣,还有父亲那突如其来的愤怒,一记响亮的巴掌,如同盛夏的惊雷,在她脸上留下灼热的印记。
那是父亲生平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对她动手,他眼中深藏着复杂情绪,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痛楚。
“记住,从今往后,‘沈卓尧’这三个字,谁也不许再提!”父亲的话,就像是冰冷的铁链,锁住了关于长姐的一切记忆与追问。
自那以后,她将那份对长姐的思念与疑惑深深埋藏在心底,任由岁月在它身上覆盖一层又一层尘埃。
程云川,不过是往昔岁月中,众多倾慕于长姐风华身影的翩翩少年郎之一罢了。
沈若云的一番沉思,却让一旁的宋序心绪难平,一抹不易察觉的醋意悄然爬上心头。
他动作迅捷,毫不犹豫抬起另一只修长的手,轻轻地,却带着不容抗拒之意,捏住了她的下巴,眸光暗色涌动,言语间更是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本王观你听闻有佳音临门,你面上似有春意融融,莫非有所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