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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𩽾𩾌贺

过了半月有余,正是小寒,恰逢是薛九泠的生辰,前一晚落了一场大雪,到天明渐渐止了,还出了晴日,日光反射着雪光,越发显得她的凉月阁晶光剔透。外头天极寒,阁内却温暖如春。因九泠畏寒,皇帝额外赐她两对一人高的雅韵博山铜暖炉,由得她慵傍暖炉眠。因是生辰,九泠打扮得格外华丽,鬟垂两鬓,束以嵌宝石金丝带,垂下交织的珍珠璎珞,两垂鬟之上左右一对凤草纹金梳,正中簪一朵五色宝石桥梁簪,左边三朵大小不一的粉色珊瑚花,斜插一支累金凤衔红宝石钗,右髻后系着喜庆的绛红丝带,软软飘飘,更增几分妩媚。耳上垂着扫肩的贝珠耳坠。她穿着一身轻薄的茜色暖缎衣裙,露出手腕上一汪碧玉手镯,倚着暖炉,翘着穿了满绣逐花蝴蝶的软缎棉鞋的玉足道:“我在越地时只知四季如春,只知炎夏漫漫,过也过不完似的。小寒于越人而言,还不是一样的天气。来了这里才知道,小寒真是冷。”

辛沅一进门,跺了跺脚上红香羊皮软履上的残雪,卸了大红四合如意纹羽缎火狐皮鹤氅,道:“化雪时分最冷,坐着暖轿来还是有些凉。”

九泠笑道:“我早跟你说,将你的暖轿从顶子到四面帘子都换成虎皮,你却不听,依旧用那旧狐皮的,难怪受风。”

辛沅忍不住笑道:“一抬虎皮暖轿,怪吓人的,我可不敢坐进去。”

九泠笑着打量她脱下的大红四合如意纹羽纱鹤氅,道:“今日这鹤氅颜色好看,我就喜欢这样热烈的颜色,火狐皮也罢了,这羽缎是暹罗国的贡品吧,我在旧越时也得过一条,是缉百鸟氄毛织成,不过那儿天热,我从没穿过,后来不知去了哪里。也许多半进了周朝的国库,可便宜了他们了。”

这鹤氅本是仙人道袍的样式制成,长至足踝,广袖潇洒,胸前衣襟处有矜带系束,比寻常披风、斗篷用料更多。

辛沅道:“这是陛下给的,说羽缎织得厚密,又防雨雪,今日天寒我才穿出来,别就是你那条吧?”

九泠笑着摆手:“不是,我那件花俏得很,你看不上。这件配色就很好,适合你穿。”

辛沅招来夙芳放下层层包裹的食盒,取出里头的梅菜蒸肉笑道:“今儿是你生辰,我先恭贺姐姐芳龄永继,玉颜常春。再替姐姐备下了梅菜蒸肉的蒸饼,赏给阖宫上下的宫人,让她们都知道越菜的好处。还有,也告诉宫中人,瑾嫔等闲不赏赐,一赏赐准是最阔绰好吃的。”

九泠来不及惊喜,先惊愕道:“这么多梅菜蒸肉的蒸饼,上上下下三千余口人,你都拿自己的钱贴的么?”

辛沅道:“饼子是御膳监每日做好备着的,或炊或蒸,不过换个做法。我只准备了梅菜蒸肉的馅儿,也不算多大的花销。”

“得了啊!你一个婉仪,位分最低。哪怕陛下私下赏了你金山银山,也不能拿到明面上来。你少给自己惹祸。”她压着关切,全然是不经意的作派,“还是我好人做到底,今日蒸饼的开销都算我的。我还得谢你的辛劳。”

辛沅笑道:“阿弥陀佛!这可为我省了不少钱了。幸好我猜到姐姐是个大大的阔人,心地又善,所以预先支了那些银子给姐姐做了些爱吃的越菜。今日无人来,我们姐妹对饮,只求姐姐尽兴。”

九泠在她脸上拧了一把,笑骂道:“好个有成算的苏婉仪,功夫你做了,虚名我得了,但银子都是我出的。可我还偏得疼你,因为满宫里只你做的越菜最合我心意。那就什么都不说了,咱们吃个畅快。”

辛沅笑道:“你什么没吃过?难得我做的小菜能入你的口。”

“我确是山珍海味吃过不少,但就爱你做的小菜。”

辛沅不觉问道:“从前在旧越,也闹饥荒么?仿佛从没听说人饿死。”

“我们那儿虽然也种稻米,有一年两熟的,越往南还有一年三熟的。年成不好的时候,饥荒也闹,可我们那儿山多水多又靠海,鱼虾贝类尽可捞来吃。海有多大,你就能捞多远。树木产的果子也抵饥饿,就譬如说凉朝时从交趾、波斯和马来国传过来的菠萝蜜,结的果子从树根底部长到树顶,密密麻麻,个个和冬瓜那么大。其果汁鲜甜,有生津止渴、润喉去燥的作用。核果可煮食,富含淀粉,又被称作‘大米树’,可替代粮食。另外还有吃野菜、树叶的,那些味道也不难吃,回味有甘甜。树林里百兽众多,打猎的收获也丰富。”

辛沅道:“我进宫这些时候,安南郡进贡了好些菠萝蜜,颜色外形看着像菠萝,只是大多了,我看有宫人吃,怪甜的,也尝了一些,是挺好吃。剩下的核果陛下吩咐人去煮出来米粉来,看看周人是否吃的惯。若是可以,荒年又多了一项吃食。”

九泠道:“菠萝蜜喜湿热,这里种不活的,倒是越地和青诏南部可活。真到荒年,采摘了送来好了,这是容易贮存的。你别小看我们越地,虽没有周朝繁华,但胜在物种丰富,再不济还有槟榔芋头,煮熟了又好吃又顶饱。便是水灾时水脏了不能喝,我们就爬上椰子树砍了椰子喝椰子汁,果肉填肚子。不像北周,粮食不足,一旦饥荒,就要吃观音土,活活胀死人。听说他们的城墙还是大酱砖添补的,为的就是没粮食的时候可以挖出来吃听说平安年代还有观音土炒面团疙瘩吃,真是听着都可怜。你说我们会怕荒年么?我们怕的是瘴气和疫病。”

“槟榔芋头?”辛沅从未听过,好奇道,“和槟榔有什么关系么?”

九泠见她有心,便起了兴致,道:“你想尝尝么?今早我还煮了一个当早膳,那东西又大,吃不完。”说着教牙蕉热了一盘切好的槟榔芋头送上来,只见白瓷碟子里一片一片码着圆形的芋片,洁白的芋肉上布满细小红筋,类似槟榔花纹。辛沅笑道:“怪道叫这个名字,闻着还挺香。”

九泠递筷子给她,“你尝,你尝尝。”

辛沅夹了一片蘸了盘子里的蜂蜜吃了,果然松软细腻,别有一番风味。

九泠道:“这是母芋,一个有五六斤大,不拘在哪儿都能长成。百姓们虽然不一定都能吃上米饭,但吃上芋头顶饥不成问题。”她忽然伤感起来,“要说旧越,每年夏季龙卷风、海啸,有个一两次,家园就毁了。但只要人还在,有口吃的,怎么闹饥荒也饿不死我们越人,怎么越地就成了大周的安南、宁南、定南三郡了呢?”

“也许越人不想挖野菜吃果子了,他们想安安心心有饭吃。”辛沅劝慰道,“今日是你生辰,偏我不知趣,说这些话让你难过。来,来,动筷子,看看我的手艺如何?”

九泠这才破涕为笑,和她说笑起来。这一日辛沅是预先嘱咐了夙芳的,让人无事不要来找她,她就在凉月阁里好生受用,虽然是自己做的菜,但经常是到不了自己口中的,在九泠这里,也不必讲什么规矩礼法,就是简单的家常菜,两人吃得畅快随心。吃到一半,想起什么爱吃的,又去九泠的小厨房里当场去做,倒像是十二三岁时和邻家的小姐妹一起淘气。

等月黑后回到绿绮阁,青葙上来替辛沅换衣服,摸到她的脸滚烫,吓了一跳:“我的天爷!娘子这是喝了多少酒才回来的?”

辛沅含糊道:“午膳喝的,睡了一下午发散了,应该没酒气了。”

青葙与夙芳对视一眼,知道辛沅是真醉了。夙芳低声道:“伺候娘子擦洗睡吧。你不知道我去接娘子,一进凉月阁,满室的酒气,瑾嫔的两个宫女还忙着焚香呢,根本驱不散酒气啊。也罢了,今日娘子喝得高兴,得了一身松散,早些安置了就是。”

青葙抱怨道:“瑾嫔生辰,娘子又是备了一桌子她的家乡菜,又是算着日子蒸好了梅菜蒸肉做了蒸饼分发给宫人,借的却是瑾嫔的名头,为她积福积寿,自己却空劳碌一场。”

夙芳看了她一眼道:“小丫头懂什么。娘子这些日子做的好事太多,旁人怕早嫉恨上了。与其如此,不如分恩与众人。娘子也是真心为瑾嫔好,瑾嫔平日里冷冷的不搭理人,但心是好的,自然该为她在生辰积福存寿的。”

这一觉睡得杂梦纷陈。许多年的往事在梦里纷至沓来,她在山村时如何缺衣少食,如何出逃锦都,一路忍饥挨饿,又至做了贵妃,头冠压得头痛不已,袍服也压着肩沉重,她看奏折上写荒年百姓易子而食,骇得丢掉奏折,无助地哭泣。

次日辛沅大醉醒来,只觉得四肢百骸皆是酸软,恨不得继续闷头闷脑睡下去。但看了看时辰,已经过了午时,看看阁中静悄悄的,想必是放饭了,宫人们都去领了膳食吃饭。倒是夙芳从帐后转过来道:“陛下那里一早就听说娘子昨夜喝醉了……”

辛沅抚着额头,想也不想道:“定是何能去告诉的!”

夙芳道:“何缓是他师父嘛,他当不好我们阁中的差事,陛下先饶不了他与何缓。”

“陛下怎么说?”

夙芳笑了:“陛下有什么可说的?巴巴儿地教人送来了素醒酒汤,又怕娘子不爱喝那个味,又送了几枚玉华醒醉丸来,让娘子醒来了含着,也能开窍醒神。”

辛沅见锦帘低垂,香烟沉沉,越发觉得困,躺下了含糊道:“这个时辰,陛下应该进了午膳了吧。”

夙芳凝神想了想,还是道:“这才叫稀罕呢!今日瑾嫔不知怎么改了性子,竟然亲自去恒甯殿送了一道膳食,说是什么𩽾𩾌鱼肝。”

辛沅一下子有点醒过来,头还沉沉的,忍不住道:“什么𩽾𩾌鱼肝?”

“何能打听仔细了,说𩽾𩾌鱼是海里一种极珍贵的鱼,名字意头也好,渔民捕获到了,安南郡的郡守就用海水养着一路进献到了宫里。碰巧昨儿是瑾嫔生辰,陛下就赏赐给了瑾嫔。今早瑾嫔起来,见鱼还活着,当场去唤来越地庖厨在小厨房剥杀了那鱼,听说那鱼样子古怪,杀法和别的鱼不同,好多人去看呢。那些庖厨杀了鱼取了鱼肝现制。听说那鱼肝巨大肥厚,是雌鱼才有的。又说美味难得,陛下定是从不尝过,所以瑾嫔一半留着自己吃,一半献给了陛下。”

辛沅刚想说以况映的防范之心,只怕不会吃九泠进献之物,更何况是从没吃过的东西。没想到她各分一半,倒也坦然。

“那陛下吃了么?”

“吃了一筷子。”夙芳指了指楼下,“这可热闹呢。陛下把他吃了一半的赏给了娘子,瑾嫔也送了她那份的一半来。好了,这下这难得的奇珍美味,倒大半归在娘子这里了。”

辛沅听她说了半日,也觉得有点饿,便道:“已经送来了?那我下去尝尝,睡了一夜也饿了。”

夙芳答应着,服侍了辛沅起身稍稍梳洗,预备着她吃完了还是要午睡的,因而连发髻也没梳。

楼下的炭火烧得极暖。辛沅看那道𩽾𩾌鱼肝并无热气,夙芳忙解释道:“送来的人说了,就是凉吃的,不必加热。”

辛沅点点头,“那就好,配着热热的锅子吃最妙。”她说着,却未动筷子,沉思良久,才隐了一丝苦笑道,“我记得了,当年在蜀宫,我才刚封了嫱媛,有一次见旧越给旧蜀太后送鱼货来,其中就有两条雌性𩽾𩾌鱼,样子长得极吓人,厨子是吊起来剥皮吊杀的。后来听说旧蜀太后也是取了鱼肝吃,鱼肉尽赏给她的陪嫁侍女和阮太妃吃了。”

夙芳劝慰说:“都是多少年前的旧事了,娘子不要想了。”

“是啊。”她微微笑着,“多少年了。都是旧事了。没想到今日在这里能吃到当日太后所吃的𩽾𩾌鱼肝。”

辛沅拿筷子轻轻夹起,那鱼肝切成方片,上头经络血管剔得干干净净,乳黄中洒着点点鲜红。那鱼肝在筷尖颤颤的,辛沅抿了一口,觉出有白酒蒸煮,也有姜片、百里香和薄荷叶的味道,那滋味散开后,略带海洋的咸鲜感便直冲脑门而来。鱼肝吃着娇柔软嫩,比鹅肝更细腻。一口下去,回味有点煎香,细品有回甘,是带了酒意的微微的甜。果然妙极。

辛沅赞道:“从前我们吃香煎鹅肝,以为滑嫩肥腴,没想到这𩽾𩾌鱼肝美味更在鹅肝之上,倒觉得鹅肝过于肥腻了。”

夙芳倒是有些担心:“这鱼肝不会有毒吧?从前阮太妃弄的那些呵胶,不就是从有毒的海鱼身上弄来的,什么鱼鳔啊鱼肝啊鱼胆啊!”

夙芳犹有余惊,辛沅倒是笑了:“你可糊涂了,这可不是莱国公进献的,是陛下钦定的安南郡郡守进献的上物。他能敢把有毒的东西往宫里送?”

辛沅大快朵颐,开心食罢,见还有一大半,便留了完整的教人收起来装碟,送去棠国公府给李老夫人。

夙芳摇手道:“罢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娘子既在宫里,和棠国公府还是少来往的好。”

辛沅道:“老夫人多大年岁了,一辈子还有多少机会吃到自己喜欢的𩽾𩾌鱼肝。且陛下自宠幸我,便知道我与任赞之间绝无纠缠,孝敬老夫人纯属旧年恩义。你让何缓送去便是,就等于是我告诉陛下了。”

夙芳拗不过她。辛沅拿清清爽爽的豆苗鸽子汤泡了半碗饭吃,整个人醒神不少,便索性略整妆容,往珍书阁去。

冬日去珍书阁不算是什么好地方,因阁中藏书众多,怕引起火灾,就没有装地龙,也没有设火盆,生怕有一点火性,这数国珍藏百年的书就毁之一炬了。

从前璹贵嫔常在珍书阁整理文籍,自从开始画《毒菜谱》,生怕有错,一则要从尚食局取野菜对照,二则要查旧书籍看是否有错漏,有些还要补画上去,然后交给画院的画师抄录完成,等筹集了千本,先发放至每县。为怕每县不是都有画师,或者画得不像,还是害了百姓。璹贵嫔情愿自己辛苦,与画师们共同完成此事。入了十月后,璹贵嫔捂在珍书馆里,只靠抱着一个手炉,也吃不消那寒气了。辛沅满心想去寻一本图志,因而目标明确,准备快去快回。谁知才到珍书阁门口,就看到里头人影晃动,似乎有人在。

辛沅有些诧异,这样雪后地上冻得结实,谁会轻易出来。谁知推门进去,却见是璹贵嫔举着一张图画,对着窗下明光正看的仔细。

两人一见,不觉相视一笑。同时脱口问道:“你怎么来了?”

辛沅道:“今儿吃了一道奇珍𩽾𩾌鱼肝,我就想来看看𩽾𩾌鱼长得什么样子。”

璹贵嫔微笑道:“我虽未吃𩽾𩾌鱼,但因从未见过,所以昨日越地庖厨在凉月阁小厨房吊杀𩽾𩾌鱼我也去看了。”

“姐姐的好奇心果然和我一般重。”

璹贵嫔道:“我故乡的云梦泽,常出奇形怪状的大鱼。以云梦泽之大,鱼儿尚且多奇,何况是无边无际的大海。我也是昨日才知,𩽾𩾌鱼只有雌鱼可吃,雄鱼小的根本难找见,且雌鱼有半大孩子那么高,平时杀鱼都是把鱼按在案板上处置,但𩽾𩾌鱼鱼皮格外软滑,在案板上难以宰杀,就吊起来将整个鱼皮完整地剥下来。”她不免惊奇,“我的天,我长这么大,也是第一次见剥海鱼皮。我还悄悄摸了摸那剥下丢弃的鱼皮,坚硬粗糙,大概做不得鱼皮粥。”

辛沅笑吟吟道:“我也是第一回听姐姐一口气讲那么多话。如今才知姐姐平日沉默少言都是假的,只是没碰到喜欢的事罢了。”

璹贵嫔拉她过来,指着图画上一条三尺多长恶形恶状的大鱼,头巨大而扁平,嘴扁而阔,其边缘长有一排尖端向内的利齿,双眼长在头背上,浑身没有一片鱼鳞。鱼头上还有一根弯弯的小灯笼似的东西,两人都不识得。只看画上标注,此灯于深海中黑暗处自然会发光。

辛沅百思不得其解,只叹世间万物奇特,还是璹贵嫔道:“听闻海底下越深越黑,到底就一点阳光都找不到了,那里有些亮闪闪的鱼儿或别的什么,也是有的。”

“姐姐怎知道这个?”

璹贵嫔含笑道:“我翻看了许多旧越宫中的古籍,对大海之物描绘甚多,妙不可言。”

“所以姐姐今日也来找这𩽾𩾌鱼图纸?”

“是。和我昨日见过的比,画的还挺像。听说雌𩽾𩾌鱼长得那么大,是因为它生性贪婪,食量惊人,才长出一副有身体四中之一那么大的肝脏,这个我昨日是实实看真了。”她又指着画像上黄豆粒大一点道,“这就是雄𩽾𩾌鱼了,你看,它一生依附在雌鱼身体上生活,后来就被雌鱼吸收为身体的一部分了。”

“那可真正是生死不相离了。”

“可不是?”

“可我挺瞧不起这雄鱼,寄生在雌鱼身上做什么,要雌鱼去不断夺食来滋养它?”

璹贵嫔微微地笑了:“这世上你瞧着你是夫唱妇随,其实是男子寄生依托女子而活的,不知几多。非要榨干了她们,也融了自己,也算完了。”

二人慨叹一番,辛沅也算开了眼界。珍书阁到底寒冷,不宜久留,二人便散了。到了晚膳时分,凉月阁着人送来一品锅,打开一看,里头竟是一锅香气诱人色汤奶白的𩽾𩾌鱼肉汤。

何缓笑道:“想来也是,那么大的一条𩽾𩾌鱼,光肝儿就那么大了。别说这鱼肉了。”

辛沅问道:“是只我这儿有么?”

何缓道:“陛下那儿自然是头一份的。奇的是瑾嫔给璹贵嫔也送了一大份,还有生的鱼肉,说适合璹贵嫔比对着图纸边看边吃。”

辛沅莞尔一笑,想着是两人去珍书阁撞上发表了一通宏论被九泠知道了,所以特地送了点生鱼肉给璹贵嫔解惑。这两个人,一个问得出,一个给的起,虽然没打照面,但心意都到了,倒是有意思。

辛沅眼见那汤还在咕嘟滚着,不由得食指大动。夙芳见她眼馋,忙盛了一碗。唔,鱼肉入口软嫩细腻,鱼骨皆是软骨,咬起来软脆爽口,尤其汤里洒了胡椒粉,夜来寒气重,喝得浑身暖融融的。辛沅连喝了两大碗,实在是吃不下了,便叫亲近的几个宫人进来坐着吃剩下的菜,自己自去楼上歇息不提。

这一夜辛沅睡得并不是很安稳,也许是被𩽾𩾌鱼丑陋的面目惊着了,她总是梦到寄生在雌鱼身上的那条不起眼的雄鱼,心安理得地吸食着雌鱼的血肉营养。那雄鱼贪婪而自私的模样,让她恍恍惚惚总想着一个人的面容,可因为并不那么熟悉,那梦里的面容并不清晰。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看清了,那人看着风流倜傥——李定恭!居然是李定恭!

辛沅惊梦而醒,满头都是冷汗。守夜的夙芳就睡在楼梯上来的口子处,那里铺了软榻和毛毡,可以休息。夙芳闻声赶过来,一摸辛沅全是汗,先拧了热毛巾给辛沅擦汗,幸好身上倒没什么汗,不用换寝衣。她又去倒了安神茶来服侍辛沅喝了大半盏,道:“今儿娘子连吃了两道从前没吃过的菜,恐怕胃里不调和,所以容易警醒。”

辛沅摆摆手:“我还好受,只不过做了个梦,若要喝和胃茶,自然再叫你。先去睡吧。”

此夜无话,二人各自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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