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映听得圣尊后如此安排,知道是母亲也起了疑心,要滴血验亲。既然召来了定荣国公,一旦事情成真,恐怕圣尊后也要大义灭亲。况映想到亲舅舅与自己的宠妃如此苟且,不觉眉宇间如冷雪沉积、寒霜凝重,他牙关紧咬,一阵头晕目眩。辛沅察觉不妥,忙走近前,扶在况映身边,柔声道:“陛下昨夜定是为丽妃母子悬心,没有睡好。这会儿怕是累了,不如去暖阁歇一歇可好?”
圣尊后道:“你们都先回去,皇帝和慧妃留下,哀家有话说。”
璹贵嫔微微蹙眉,似是担心辛沅,但圣尊后懿旨,她也是无可奈何。辛沅暗示她自己无事,璹贵嫔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待众人散去。圣尊后丢出那个肚兜和画了诅咒画像的黄绸子道:“慧妃,你来之前,丽妃身边的艳纹告发你诅咒丽妃,丽妃才会生下这样的孩子。”
辛沅拎起那块黄绸子,仔细看了看道:“这是巴山蜀民擅用的诅咒像,不用说,宫中嫔御就我一个蜀地来的,定是说妾诅咒了丽妃母子了。”
况映道:“幸而璹贵嫔聪颖,行事也利落,先去查了定荣国公和尪娘之事,才免了冤枉你。”
“璹贵嫔也不知道此事,只是要追查个明白罢了。”辛沅轻轻一嗤,“想着拿这个来冤枉我,也太糊涂了些。若是妾放的诅咒,这肚兜应该一次缝成,这黄纸虽薄,和肚兜上的纹样压在一起久了,也会有印子。看现在这个样子,明显是拆开后放进去的,后来缝合的针脚也比妾的针脚要粗。做坏事还做的这么不明白,也是蠢人。”
况映的声气变得又寒又利,似一把吹之断发的青锋剑:“自己害了自己,到了这个份上,还要借机诬害旁人,为自身推诿。朕看这些人是留不得了。去,将丽妃和那孽障处置了。”
辛沅听得“这些人”三个字,心下微微一惊:丽妃母子固然不可留,可在丽妃身边的贴身丫鬟难保不知道这些事,再查问不过事情更那堪。既然封了藏乐阁,处置丽妃母子还好说!人定是不能活了,一杯毒酒或是一条白绫,给个全尸,就算是体面。丽妃若知羞,便自裁了就是,对外可称难产死了。至于艳纹、香白等人,不给饮食和水,当是殉主了。孩子就算不遭什么罪,喝不下奶水,不出几天就得饿死,谁也救不得。
辛沅犹豫道:“陛下的意思……”
况映平了平心绪,道:“何缓,将皇三子抱给慎才人抚养,以后也不必见皇后。”
至于把皇三子给慎才人抚养,又不许见皇后,那是削冯皇后的面子,故意叫她多年的盘算落空。慎才人在嫔妃里的位置算是资历深位分低,又是新罗进贡来的异族女子。她为人温和懦弱,自然不会亏待孩子,皇三子已经快四岁了,渐懂人事,乍然换了宫阁,交由别人抚养,若是得个妃位以上的养母,到底还留些颜面,将来好议亲。况映压低了养母的身份,还是个来自异族的养母,自然是因为丽妃伤极了他的心的缘故,也不待见这幼子了。恐怕将来长大了,为着养母是新罗人的缘故,少不得要遣他去新罗结亲,眼不见为净。
皇三子元佶被抱到慎才人阁中时已经被吓呆了,他年纪小,以为母亲要再生个弟弟,便朦朦胧胧睡着,醒来趁乳母都赶去守着母亲了,就悄悄披衣出去看,却见御医都围着弟弟喂药,他和弟弟的房间连在一起,他扒在窗缝上一看,竟看到一个怪异的小东西。他这个年纪,已经能听懂人话了。他骇怕极了,一颗心咚咚乱跳,但也听明白了,那个怪异的孩子就是自己盼了许久的弟弟。
他心里慌乱,想去找母亲问清楚,谁知母亲的阁门处棉帘一掀一动,他躲在阴影里,闻到了血腥味,还有更浓烈的腥臭味。那气味冲得他想吐,而且里头乱的很。他不敢进去了,缩回自己的床铺里,手脚都冰冷了。他满床找那个汤婆子,紧紧捂在手里,吓得紧紧闭上了眼睛。
被抱来慎才人阁中时,元佶才知道母亲定是生了怪异的弟弟才被父皇怪罪了。藏乐阁被封了,他的衣物、读书的东西和平日里的玩具都收拾了出来了,一并送到了慎才人的恰春阁里。他很奇怪,为什么不把他送到皇后表姨母那里,却要来这么小的阁子里。父皇给他换了两个乳母,脾气很好,人也白净。慎才人细声细语的,也很温柔。慎才人看出他一夜没睡好,先安置他睡下了——睡觉的屋子就在慎才人寝阁里用碧纱橱隔出来的,显然慎才人打算亲自照顾他。她是看出他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便给他服了两粒压惊的宁神锭——是用牛乳化开服下的,一点也不苦。慎才人又焚了一大把安神香,轻轻拍着他哄他睡了。
元佶睡着了之后,慎才人叮嘱两个乳母一个在床头守着,一个整理元佶贴身的东西,见元佶水安稳了,才与蓁嫔和辛沅聚到一起说说话。慎才人骤然得了一个养子,说是喜事,可谁也喜不起来。
慎才人有了可以商议的人,愁眉苦脸道:“皇后娘娘那么喜爱元佶,元佶又是她是表外甥,我还是把元佶送去给皇后娘娘吧。”
辛沅忙劝道:“丽妃这回出事,皇后娘娘这个表姐多少有约束不力故意放纵的缘故。而且丽妃身子坏了,多是皇后娘娘知道槟榔和水烟同用有害,还纵着她。哪怕丽妃没有这一胎,皇后也是盯上了元佶的。陛下洞若观火,自然不会把元佶交给皇后抚养。”
慎才人急得憋红了脸:“我位分又低,又没养过孩子。不如等素黎妃回来由她抚养。”
蓁嫔摆摆手道:“宫里位分比你高的人有的是。陛下可以把元佶给慧妃、给我,哪怕给琳嫔和珮嫔也行啊。陛下这般决策,就是觉得元佶不能养在位分高的人身边,免得这孩子长大后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来,交给你是最妥当的。”
辛沅道:“依我看,此番事涉圣尊后的兄弟,陛下的舅父。陛下厌弃了丽妃和她新生的那个孩子。对元佶也无提拔之意,只有养在慎才人这里,将来给的王爵封地低些,也无人会置喙。再不然,等他成年,陛下就打发他去新罗和我朝的边境守着,再娶一个新罗女子为王妃,无事不召回京城就是了。”
慎才人不知道一个孩子送过来,竟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一时也怔了。
蓁嫔安慰道:“你是个心思单纯的人,元佶在你身边长大是好的。且将来你若想回新罗,也唯有这个养子陪你过去,或住在两国边境,到底饮食言语都是家乡那边的了。”
慎才人这才有了一点喜色,道:“若是这样,也是好的。元佶大了,能远离宫中是非,于他也是好事。”
众人皆道:“你心地最善,性子又温柔,元佶跟着你性子不会长歪。如今制泡菜的事都上了流程,宫人们都会做了,你就偶尔去看看就行了。得闲养个孩子,好好照顾他,自己也有个依托。”
辛沅和璹贵嫔一道出来,方才沉稳如钟的她,忽然脚下一个踉跄。辛沅忙扶住了,才觉得她双手冰凉,满是冷汗。她不觉道:“你曾与我说过,不愿沾染是非。今日你可碰了个大是非了。”
璹贵嫔笑容惨淡:“我这些年的日子是怎么过的你可知道?我的确性好诗书淡泊俗事,可我不是个泥人儿,任由她们表姐妹搓磨。我本不想进宫,她们非要逼我父母要我做媵妾,否则一辈子让我家人在族中抬不起头来。我听话进了宫,陛下也算喜欢我,她们却灌我喝芜子汤伤我的身子。便是后来皇后想断了我的芜子汤,丽妃还是不肯,坚持让我侍寝后继续后喝芜子汤。我性子静,就可以静静地看着她们做的这一切,等待时机全抖出来。”
辛沅目视着她,十分平静:“你一直专心诗书,她们对你毫无防备。”
璹贵嫔面色平静无澜,仿佛在说着一桩不要紧的事:“当静时蛰伏,当动时当仁不让。这样才好,才有今日。”
辛沅见她越是轻描淡写,其实心中越是积重多年,不觉宽慰道:“按兵不动,动则要命。丽妃的前程是断送了,皇后的心思也暴露无遗,连带妘嫔都吃了挂落。你也可宽心了。”
事情已经出了,最要紧的是如何善后。丽妃自有孕到生产,尚宫局都是由记录的,只是鬼胎一事涉及宫闱丑闻,便只记下了是死胎,掩饰过去。
辛沅和璹贵嫔都累了许久,喝了安神汤,便沉沉睡下了。待睡醒了,因宫里出了这样不祥的事,她们便自动谢妆减膳,点了几个素菜吃了便是了。
外头的雪已经停了。璹贵嫔掖手站在檐下看雪后初晴的浅蓝天空,似一匹舒展开的上好蓝绸。冰锥子大小不一地垂在檐下,缓缓地滴下水珠来。辛沅拉了她进来,道:“在化雪呢,冷的很,还不快进来。”
璹贵嫔道:“我听了会儿,藏乐阁死寂一片,也不知怎样了?”
辛沅道:“宫中从没出过这样不祥之事,陛下只怕还没缓过心神来,一件一件来吧。”
过了一日,藏乐阁里传出消息,那孩子先天不足,断了气息。因不是什么体面的事儿,也没有丧仪,包袱一裹,便带出去去埋了。藏乐阁因接连出了不吉利的事儿,从此便封了起来。外头所知,也是丽妃有孕时不好生保养,致使生下死胎,还要拉扯陷害旁人诅咒,陛下动怒怪责,下了重罚。
因丽妃与定荣国公之事乃皇家丑闻,涉及皇帝与圣尊后,丽妃虽然没有废除位分,但身边一干知情的宫人都被发落去了洗衣院,最亲近的艳纹和香白都被毒哑了,除了有老阿娘一日三餐送去粗茶淡饭,便由着丽妃在藏乐阁里自生自灭。对外也只是说,丽妃失宠,是因生了个不吉利的孩子。
至于定荣国公,明面上不能惩治,圣尊后便下令让他去巡边,其实一到边关,便被剥了服制,和大头兵一般服役,吃食当班全无特殊,一有偷懒违禁便按军法惩处,把个安富尊荣娇养出来的国舅爷折磨得苦不堪言,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圣尊后这一回也是气狠了,自然知道弟弟去了边关名义上是巡边,其实是去受罪的。她虽心疼,但想到这些年便是对他过于心疼才闹出这样的不文之事来,便深觉对不住亲儿,干脆眼一闭,心一狠,不许任何人将定荣国公之事告诉她,落个眼不见心不烦。
冯后得知消息的时候,正自顾不暇,这一回她被拆穿得厉害,在况映面前如被剥了衣裳一般,什么尊贵颜面都没了,正惊惧交加把自己关在宫里,勾起了旧病,急得曹大侍御流着泪连连跺脚:“这秦宜爱自己要作死,别连累我们娘娘啊!眼看着皇三子就要到手了,陛下偏给了那无用的慎才人 !”
冯皇后胸脯起伏不定,喘着粗气道:“且别管这个了。如今陛下对本宫生了怨心,以为本宫是工于心计、不念亲情,连亲表妹都要算计的人,本宫将来还如何统御六宫。”她不舍地落下泪来,“秦氏贪图快活,极少愿意自己带孩子,元佶那孩子长这么大,多半是在本宫怀里长大的,几乎视本宫如母……陛下好狠的心!”她越发恨道,“郗嬍这个贱人,平时闷声不响,是条不叫的狗,可不叫的狗咬人狠啊!咱们表姐妹被一锅儿端了,连妘嫔也没落个好,受了责罚。本宫看她真是狠啊!”
藏乐阁自从被封,丽妃形同被废,总算皇帝还宽仁,一日三餐不曾亏待她。阁中不复从前,一则只有个老阿娘送饭菜,兼打扫维持洁净,二则贵重的摆设都拿走了,怕她发性起来又要砸东西,若是割脉,又要出岔子。丽妃还在月中,需得多睡多养息。皇帝也怕她闹事,让御药局给了许多安神香,艳纹和香白支撑着横七竖八的一把把在剩余的瓶瓶罐罐里插满了安神香,阁子里烟雾缭绕的,又喝了许多御医开的药性极重的安神汤药,几乎喝完酒是闷头大睡。
便这样安生了快一个月,连冯后都几乎要忘掉自己有个表妹了。皇帝因为心里怨上了皇后的纵容。
世上不缺爱弄权的女人,尤其是历代爱弄权的皇后,一朝凤印在手,呼风唤雨,要看所有同性跪伏在她脚下。当然钦烈王后沈后不是,她是清闲高贵的。但周朝有过郦静这个罪妇皇后,不得不仔细警醒
一个爱弄权的皇后,譬如冯皇后,多半活得没有半分自尊与安全感。
曹大侍御吞吞吐吐道:“丽妃大约是使了身边最后的银子,托送饭的老阿娘来求皇后娘娘,看在姐妹份上,给她一些槟榔和水烟,否则她真活不下去了。”
冯后心中大恨,本要拒绝,忽而冷笑:“陛下这样待她,她居然不羞愧自尽,还有脸面活着,也不怕招人嫌。如今她要自寻死路,那就别怪本宫不成全她。看在姐妹一场,她要什么,你悄悄着人送去就是。只是你也知道的,从前这些东西是妘嫔为她担着干系弄得多,如今还是得借妘嫔那里说我和尚美人想吃槟榔,至于水烟,悄悄弄烟丝进来就是了。”
丽妃自出了月子,人就虚的很。她产后失血、大汗,把水肿都退了,人也纤细了许多。只是身体虚的厉害,走几步就要喘。
起初在月子里没感觉,她不用吃发奶的食物,反而要喝大麦水慢慢回奶,免得身上的精血化作了奶水更伤身。
她这个月子是空月子,养好身子要紧。可她不想知道那些不好的事、难听的话,于是闷头闷脑地睡。要知道能睡好在月子里是最补身的,比喝人参汤还强。她就拼命喝安神汤,点安神香。她恨那些害她的人,尤其是桓穆,他比皇帝还大了两三岁,因终日保养的好,又嘴甜舌滑,自己个清白身子便被他哄去。要不是他,也不会生出那样的孩子来。
能这样想,就睡不着了,她开始想念槟榔的气味,还有水烟。能怎么办呢?能求的只有皇后表姐。
幸好到了夜里,东西就送进来了。她迫不及待地打开一包槟榔,熟练地用熟石灰一拌,塞进口中咀嚼起来。鲜红的汁液从嘴角溢出,像是流血一般,可是口中辛辣甘甜,实在是痛快。只是她产后虚弱,这次折腾把身体里积的旧毒发作出来,牙龈全溃烂了。她可不理,那个产妇生完孩子牙齿不松动些活是有些溃疡的,月子里进补好了就是了。她躺下身,悠悠地点燃水烟,烟雾袅袅里,她生下了四皇子,被拜为贵妃;有时那烟雾里,冯后病重死了,皇帝要她做继后;有时是她的儿子元佶成了太子,她是太子之母,母凭子贵,风光无限。
不知怎么,丽妃的泪水流下来。生元佶的时候她自己的心态还是个被娇宠的小姑娘。孩子落了地,很久她才反应过来是自己的孩子。那时候产后的病症和疼痛缠绕着她,让她无心去管那孩子。等孩子大一点,她最喜欢把孩子往冯后宫里一放,自得其乐去了。
说实话,她竟没有多少日子真心疼过元佶。如今元佶受她的连累,跟不了皇后,去跟了一个最卑微的才人。
她越想越伤心,水烟抽的越发狠了。
人活着,就是一口气,一股子精气神。如今丽妃的精气神倒了,积压已久的宿疾就在产后最虚弱时爆发出来,起初是牙疼不能进食,后来对着镜子一看,才知牙龈、上颚、舌边喉咙都长了溃疡,烂得厉害。人说食谷者生,她咽不下去饭菜,只能天天喝粥汤。这样省事,送饭的老阿娘活计轻省,自然无人会去告诉,由着她便是。可粥汤虽然能勉强抵抗饥馁,但人是越来越虚了。终于她在一次剧烈的疼痛中醒过来,摸到脸颊的痛处,原以为是牙龈烂透了,没想到那溃疡从里头烂到了外头,弥漫至脸颊,血肉模糊,她看着镜子里形销骨立、鬼一般容貌的人,惊惧到了极点,直挺挺地摔了下去。
丽妃是死了两头后才被人发现的。因她脾气不好,香白和艳纹除了听到召唤,都不敢到丽妃寝阁中。老婆子连着两天送粥来她都不喝,以为她是睡着了,也不敢打扰,怕惹来一通谩骂。等到第三天,老婆子觉得不大对劲了,进屋弥漫着一股腐臭气味,待小心翼翼推门进去一看,丽妃倒毙在地,老早死透了。还有一只胆大的老鼠,只啃食她腮边的肉,听得动静,才跳了开去。
御医验过,丽妃是产后溃疡,难以进食,仅靠米粥支撑不住,体虚到了极点。但真正的原因则是吓死的。说实话,谁见到丽妃那张溃烂的脸会不吓一跳呢?何况是曾经美人,亲眼见自己的容貌毁去。
至于为何会生溃疡和脸面溃烂,均是从前用熟石灰服食槟榔过多,再加上抽水烟,毒性积存,是以病上加病,在身体虚弱时爆发出来,救都救不得了。
况映很是恼火,丽妃的拂云阁曾被搜清,应该没这样东西了,怎么又有槟榔和水烟了?还是妘嫔悄悄来告诉,皇后说自己和尚美人要吃槟榔,她们是荆楚人,爱吃些也有的,便让尚食局送去。至于水烟,整个宫里除了皇后,应该没人敢给丽妃的。
况映蹙眉,虽然他不喜欢妘嫔这种私下告密的行为,可也只有她给了一个清楚的答案。
他是皇帝,是不能与皇后撕破脸的,便只教何缓去告诉冯后,不必办丧事,只把人火化了,骨灰收起来,将来元佶想要有个念想就是它了。否则一个浑身染毒的人,埋哪里都脏了那片地。
本来事情就到此结束了。可是丽妃的事才完,冯后便以慎才人没有生养过为理由,去求皇帝将元佶抱给自己养。
皇帝一直背对着她,不愿看见这个伪善的女子。他只是淡淡道:“这样不好吧,若元佶长大知道是你给的槟榔、熟石灰和水烟慢慢戕害了他母亲的身体,以致亡故。你想这孩子会怎么想你?朕劝你,不必为这个孩子费心了。”
冯后跪在那里,感觉四面八方透着风,四肢百骸都是冰凉的。原来,皇帝已经知道了。
冯后索性都哭诉了出来,道:“陛下,丽妃是臣妾的表妹,她生了鬼胎,人都成了那样子了,到了最后只想吃家乡的槟榔,抽几口水烟。臣妾虽然知道不对,可也不能不可怜她,成全她。”她啜泣着,“至于您说她一直吃熟石灰拌的槟榔,臣妾怀娠生养的两次,可都是妘嫔让尚食局无条件供应给丽妃的。”她说到最后,声音都发颤了,“这件事,就算有错,也不是臣妾一人之错。”
“你是皇后、国母、六宫之主,连承担一件事的勇气也没有。你还哪里有半分中宫的样子。你来求元佶的心朕也明白,无非是要养了这个孩子归自己。所以哪怕丽妃是你的亲表妹,也早在你的算计中。”皇帝顿一顿,“你去吧,元佶朕不会给你,你去罪妇祠,每日跪上两个时辰,连跪三日,之后也不要出你的柔甯殿,好好把身子骨养好。朕是统一天下之君,不想行废后之事。你好自为之吧。”
冯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恒甯殿的,只觉得多年的心血都是白费了。曹大侍御把她送到寝殿,想安抚她躺下,她拿被子一层层裹住自己,绝望地哭了起来。
冯后跪罪妇祠之事,在宫里惊起了轩然大波。这是从未有过之事,对一个皇后而言,是极下脸面之事。众人对冯后受罚之事众说纷纭,或许是被丽妃牵累,或许是过于纵容丽妃,但无论谁怎么猜想,都没有一个人敢靠近罪妇祠去看冯后罚跪。
只是自那以后,冯氏这边的媵妾为皇帝侍寝后再不必服用芜子汤了。
冯后旧疾未除,又添了一场羞辱,增了心病,每每心气惊悸,郁结不乐。孟御医诊脉过后,看冯后汤药、药膳食用过多,不敢再开方子,便建议食补,每次用羊心五个,红花三钱,玫瑰浓浆两盏,将红花浸入玫瑰浓浆中取汁,用铁签子签了羊心,于火上炙,将红花玫瑰汁徐徐涂之,汁尽为度,食之,可解郁、补心。
冯后把所有宫务都交出给了辛沅,除了逢年过节皇帝有旨,也再不出柔甯殿,对丽妃留下的三皇子元佶,更是再也不问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