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熙低头看了看自己稚嫩不少的双手,愣在了原地。
——这是一双少年的手,皮贴着骨头十分瘦削,大概是没怎么好好吃饭。
但实际也是如此,小时候的他为了避免和那个女人坐在同一张桌上,他不会出自己的房间吃饭。
“咚咚咚——”一道悠长的敲门声吸引了越熙的注意,
他抬头看向了那扇老旧的黄色涂漆木门,生锈的圆柄门把手被转动,锁芯发出咔咔的摩擦声音。
“小熙,出来吃饭了。”女人温柔地喊道。
他的父亲大多时候是沉默,但也有心情不好的时候,比如今天。
“不吃就别管他!一天天的把自己当个爷了!”男人怒斥道。
越熙突然被骂,但他早就不会害怕这段回忆了,以至于多年后再回到这个场景,他更多的是稀奇。
“嗐,你这死老头,骂谁呢?”越熙走上前大大方方将门打开。
他的后妈对他的确不算好,关心都是浮于表面的,确确实实没有一丝爱,他的父亲也不爱他,勉强只当他是个会喘气的活物。
小孩子的世界太局限,察觉到不被父母所爱后,便认为全世界都不会爱他。
顾非瑀就是在那个时候在他笔下诞生的。
他是他的缩影,他是他的梦想,他是他的渴求。
他得不到爱,所以顾非瑀便也没有爱。
但归根结底,越熙扪心自问,他爱顾非瑀这个角色吗?他爱这个从他笔下诞生的第一个男主吗?
越熙摇了摇头,那个时候大概是不爱的,他只当顾非瑀是一个能博取别人关注的工具,所以就算怎么改,就算他变得面目全非,越熙不在意。
他抬起了头,直视了门外。
一片虚无,空空荡荡。
预料之内的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因为他知道,自己早已经释然了,只是……还有一个人被他抛在了那段不堪的回忆中。
越熙大步向前奔跑,在一望无际的虚无四处寻找。
幸好,他终于又在黑暗的角落里看到了那个浑身漆黑的小孩。
这一次越熙没有任何犹豫,径直跑了过去,将他抱了起来。
他会去接受顾非瑀的一切,不管他做了什么,做过什么……悔了就去弥补,不对就去改正,欠下的债还不清也得还。
四周爆发了刺眼的白茫,越熙从床上猛地坐起,看向了四周的环境。
这里并非九洲城,而是长天荒那间他们住过的客房。
顾非瑀又带着他回来了。
越熙摸了摸自己的心脏,似乎那股剧烈的疼痛还留存在那里没有消逝。
在鬼门关走过一遭,他倒是把一些事情看得更透彻了。
越熙缓缓从床上起身,发现了早就放在桌上的桂花糕,和他从神医府里顺出来的那一盘一模一样,越熙惊奇地尝了一块,发现连味道也相差无几。
顾非瑀这是把神医府的厨子绑了过来吗?
事实还真如同越熙所料。
被彻底惹怒的顾非瑀行动力强的可怕。
他对行医之事的确没那么精通,所以一时半会看不懂越熙的病症,但修真界人才济济,他不懂,有的是人会懂。
顾非瑀光明正大从神医府正门闯了进去,直接抓了三代府主邵株,顺便带走了神医府后厨的糕点师傅。
从没有人将他逼到过这种境地,以至于他所有的计划全被他作废推翻。
他不想再克制下去了——好人、坏人、爱?
这三者根本没有关联,楼寻没有,应悲秋也没有的东西。
顾非瑀自然也不会得到。
越熙在顾非瑀眼里和风止是一类人,一类善心泛滥,多情薄义的好人。
他们从来不会把目光放在任何一个人身上,他谁都爱。
所以才谁也不会爱。
如果越熙知道了顾非瑀对他的评价,那他肯定会说顾非瑀纯纯造谣。
他和风止并不一样,他可没有风止这么伟大,能为一群陌生人前赴后继。
相识才会使得人之间产生联系,如果他谁都不认识,自然谁都不会心疼。
所以……他会偏心。
越熙在尝到那熟悉的味道后,免不得一阵心酸,如果他早些时候能想开就好了。
但现在也不算太晚。
……
顾非瑀绑走邵株时,神医府没有任何人在第一时间反应了过来,那一柄气势汹汹的剑就这么带着寒气泛着冷光刺进了邵株发冠之中,将他钉在了座位之上。
邵株惊魂未定,看着那柄熟悉的剑,怒道:“怎么又是你?!”
但令他意外的是,来者并不是那个将他压得毫无还手之力的少年,而是一位有些眼熟的朋友。
邵株见过他,那时在那场大战之中,他作为刚上任的神医府府主就算实力不济,但也在修真界队伍之中有一席之地。
佛门圣子。
一个早就死掉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看起来还来势汹汹一副要他小命的架势!
邵株胆怯道:“你……”
顾非瑀没时间给他任何废话的机会,提着他的衣领子传送回了长天荒。
他倒是对传送阵的使用越来越得心应手了,灵气偶尔还是有点作用的。
邵株还没坐过这么心惊胆战的传送阵,他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还没搞清楚这里是哪的时候,就被顾非瑀推搡着摔到了床前半跪下来。
“我用灵力已探查过筋脉,无异常,没有中毒迹象,没有服用任何丹药。”顾非瑀克制住情绪,冷冷道。
邵株反应过来,连忙给越熙把脉,他这才发现床上躺着的这位不就是那天偷了他们府里三箱回春丹那位蛮不讲理的小毛贼吗?
安静的时候没有咄咄逼人的架势,显得倒是漂亮了许多,他师父肯定喜欢,邵株不合时宜地想着。
他的师父喜欢收集一些漂亮的东西,邵株也因此见过也不少美人。
但他不知道的是……他师父就是这么死的。
顾非瑀走到了邵株背后蹲了下来,轻声道:“我让你乱看了吗?”
邵株手抖了抖,收回了视线,连忙说道:“没什么问题,应该不是病症,接下来需要探查他的神魂,只可能是神魂受损了。”
顾非瑀眯了眯眼,到有些疑惑:“神魂受损?”
越熙怎么可能会神魂受损?
“也可能是反噬。”邵株擦了擦汗,补充道。
“嗯。”
“所以……我能离开了吗?”邵株弱弱问道。
顾非瑀友好地笑了笑,一切尽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