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你说你要去断后,我们还以为你一定死定了。没想到你竟然能从伦缇丝人的包围里逃出来。”安妮兴奋地拍打我的背后。
云里雾里的我只能连连点头。
屋内有十几个打扮华贵的各式人种,装饰着不知真假的巨幅油画。如果不是地处城市的郊区,我一定会以为这是什么贵族的沙龙。
端坐在客厅正中的是一位有着珊瑚状鹿角的角种年轻女性,她自然地接受安妮的招呼,向我走来。
她见到我明显一惊,随后热泪盈眶紧紧抱住我,这隔着丝织衣物的肌肤相亲让我满脸涨红。
继承一个人的社交关系真是一件尴尬至极的事。
“尤金,你没有死吗?我还以为……”角种女性掀开我的衬衫,检查伤口。
“哈!”我慌忙往后退几步,尽力解释道:“勉强活下来了,只是记忆出了一些混乱。你是?”
“难道说你不记得我们了吗?”角种女性带着哭腔道。
“至少还记得安妮。”
一旁的安妮此时就像是摆出胜利者般的姿态,向我抛媚眼,令我的面部神经不自觉抽搐。
在场的人大都是伦缇丝的留学生,抱有对伦缇丝的异种奴隶的同情而聚集在这里。
领头的是凯伦娜.海因,她也是伦缇丝当地的贵族,这处秘密的集合处就是她祖父名下的房产。
不过大家充其量也只是学生,能够为伦缇丝奴隶做到的并不多,多数情况下也只是在奴隶聚集区免费发放一些食品。
可在安妮加入之后就不一样了。
安妮是亚基兰的贵族留学生,家族中经营伦缇丝的机械走私。有渠道从亚基兰运常规兵器,甚至是出土的神器到伦缇丝。
从此,大家就开始给伦缇丝参与奴隶管制的军人找麻烦。
在最近的一次往伦缇丝军营投掷震撼咒具的行动中,大家错估了军队交接的时间,被一支小队包围。那时就是尤金自告奋勇,愿意替大家断后,后续还传出来尤金被打死的传闻。
听着凯伦娜的描述,我全程冷汗直流。
相比起我身边个性温和的室友,我身为一个九阶咒术师,准法王,竟然如此的遵纪守法,这个世道是怎么了。
“既然你回来了,重新做好准备吧,我们今天就再去给那些混蛋颜色看看。”
这是什么犯罪预告吗?
我的头以高速稳定摇晃,走错一步我就要没脸回利弗尔了。
安妮从背后抱住我,“不要,小尤金今天就陪我去照顾老爷子他们,陪凯伦娜整天闹事几条命都不够花。”
安妮的手顺着我的身躯两侧滑向我的裤裆,我从没遭遇过这等情境,大脑整个断线,只能从双眼中喊出救命。
“不要欺负尤金。”
凯伦娜见到我求救的视线,上前撇开安妮的双手,却意外触碰到我口袋里的坚硬物品。
“这是……”
“不是的!不是的!”为了避免误会,我连忙从口袋里拿出一枚结晶挂坠。
既然是单方面和人分手,自然是要准备赔礼,至少我是这么想的。
如今这枚分手礼物显然失去了它本来的作用,我短暂思考后,将它送给了凯伦娜。某种预感告诉我,绝对不能送给安妮。
“给我的?”
凯伦娜手捂住嘴,迟迟没有说话。在我的眼神再三恳求下,收下了礼物,一旁的安妮嘟囔一声,转身离去。
“感觉尤金你变了一个人……”
我强装镇定道:“哈,我又是哪里变了。”
“你从前可是抠门的很,还是第一次见到你给人送礼物……还是给我。”
“是啊,我也有些怀疑我是怎么做到交友广泛还只进不出的。我的室友整天给我制作营养搭配合理的餐食,冒着被正法军打死的风险向我传授咒术魔法的奥秘,我到现在连顿早饭都不愿意请他。”我若有所思道。
她没听见我的抱怨,脸微微泛红,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你能帮我戴上去吗?”
我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周围的人也慢慢被我们两人异常的举动吸引来。
我轻轻拿起那条自己手工制作的结晶挂坠,小心翼翼地踮起细线的两端。凯伦娜双手箍住自己的长发,露出纤细的脖子。我此时此刻心跳加速,手指小心谨慎地行动,以防触碰到她的头发。直到我将挂坠的两端连接,我才重新恢复呼吸。
“哈……”
凯伦娜掂起那枚结晶,露出笑意,“尤金你可不像是给人套个挂坠就紧张的人,听你说过,你有很多女友。”
“我当时说的恐怕是我室友,他以滥交在学院闻名。”
“记得你说你室友是个个性闷骚,但是心思单纯的好人,这样的人也滥交吗?”
“……心思单纯的好人啊,现在看来也不见得。”
我不是来提分手的吗?尤金和这些人显然是一起结伴惹事的朋友,我到底在做什么?
现在的我,或许已经抵达侮辱死者的边界,立刻就应该挑明自己的身份并向其他人道歉。但是看着眼前初次见面女人的笑容,和逐渐围上来与我嘘寒打趣的‘朋友’,我意识到了我身为社会性生物的天性,我渴望的东西。
*
与其他人分别后,我和安妮一起前往了7区的西北角。
安妮一把背起目测重达近百卡磅的水罐,我考虑到我现在还是个瘦弱的吸血种,提起了装满干肉的袋子。
当安妮以不可置信的眼神看向我时,我想我大概高估尤金了。
这里是7区的垃圾堆,年老和没有工作能力的奴隶会被抛弃在这里自生自灭。空气里混合着体味、烟熏味以及偶尔传来的咳嗽声。他们不被允许出现在靠近城市的任何地方,偶尔来到这里的伦缇丝当地帮派会教导他们‘规矩’。
我捏着鼻子探查周围,“我没怎么听说过这里有异种奴隶的聚集地。”
“小尤金你啊,记忆忘记得太多的。在我们之中,你可是最常来这里的。”安妮能够把我说的一切胡话,自动用我记忆错乱来填补。从这一点上讲,我十分感谢他,“过去异种奴隶很少有能够活到年老的,这些年伦缇丝机械革新,那些管理工厂的外星人可不会允许自己的地盘出现死人。至少工厂区的奴隶待遇没过去那么糟了。至于矿区的……。”
“外星人啊……”
聚集地的异种逐渐围上来,向我们讨要吃的。
安妮叮嘱我这里绝对不能轻易交出,容易造成混乱和哄抢。
一直聚集一定的人数,安妮和我才把食物和干净的水交给一个看起来硬朗的老人,由他负责分配。
我对这其中的流程丝毫不知,只能在安妮和老人攀谈时蹲坐在一旁。
“感染的人在变多,也许撑不过这个冬天了。”
“恩。”安妮点头,脑中计算着所需的药品,“我会努力的,下次我去4区找一个低阶的法师过来。”
老人摇摇头,“让法师大人治疗我们只会让法师为难。”
异种,即是指在《正法条例》中,未被归类于人类的种族。在《正法条例》发布之前,他们也曾经有自己的种族名,现在统一被分类为异种。
对待非人类种,让他们摆清自己的位置,再用铁棒敲他们的头。——阿尔丹二世
《正法条例》在世俗和教义中拥有绝对不可动摇性,在生理上,更是对正法军强加了精神上的倾向。因此正法军虽然对伦缇丝还保留有事实上的奴隶感到愤怒,但某种生理上的束缚却让他们不得不当作没看见。
“我来吧。”
我走到老人和安妮之间,提出由我治疗病患。我虽然算是名义上的教会人士,但尤金显然不是信众,更不是正法军。至于我为什么会这么做,也许是我太闲了吧。
虽然并非是我精进的方向,但枯骨生肉我还是会的。
我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完完整整看遍一个异种的全身。
伦缇丝的大部分异种,正确的种族名是翼人种。除开背生双翼之外,和新人种的外貌并没有明显的不同。而伦缇丝的翼人种,生来就会被剪去双翼,那么他们和人类的区别到底是什么呢?
投来的崇敬和温和的视线令我舒心,有事可做令我安心。
等我治疗这里最后一名病患后,已至深夜,不得不在此留宿。
那位硬朗的老人替我们单独空出了一间至少还有屋顶的房子。
我不会长久留在伦缇丝,我现在做的不过是延长这里人的痛苦,那我到底为什么……
安妮凑近我的耳朵轻声道:“你发愁的脸真是和小尤金一模一样,可不能自己伤害自己呀。”他甚至还吹了口气。
“我就是尤金。”我有气无力地回复道。
“哦。”
“恩??”
我意识到了有不得了的东西在我身边。
我机械的扭动自己的脖子,才发现安妮就躺在我的身边……也是啊,这就一张床。
“哼……哈……哼……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