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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明月何时照我还(二十三)

把取名为“狐狸精”的小奶狗连同竹筐做的狗窝轻轻放在床榻边的地上,李莲花一边低低咳嗽着,一边起身往厨房方向走去。

一群人虽然身体透明,也无法被触碰,但看他走来,还是默默朝两侧退了退,给他让出一条通道。

小小的莲花楼内加上楼主人,挤挤挨挨八个人。

见李莲花一路顺手开了门与窗,笛飞声便二话不说,率先走到了楼外,抱臂站在正对着厨房窗口的空地上,很是认真地打算看看这个脑子已经坏掉的李相夷到底打算干什么。

剩下的几人,也都各自选了合适的位子,或在楼内或在楼外,反正不管在哪儿,总能看到正在厨房忙活的李莲花。

李莲花从米缸里舀了浅浅一碗米,稍作清洗,便放入砂锅,舀了一大瓢清水同样倒入砂锅内。很是熟练地点燃小泥炉的炭火,将砂锅搁在上面。

然而一边忙活着,一边咳嗽声却未见停,甚至还有些频繁起来。

连着咳了许久,他撑着灶台缓了缓。

原本拿在手边,大概是打算烧的菜被他放回了菜篓里,一边轻按着眉头,一边缓缓走向床榻方向。

“这是怎么了?”仍和自己母亲何晓惠留在楼内方多病看着他这副难受的模样,关切地开口。

其余人没有接话,只是都把视线集中在李莲花身上。

李莲花在通往床榻的台阶处踉跄了几步,好在差点摔倒之前一把扶住了床榻,缓缓在榻上坐下。

他低头苦笑了一下,然后,对着榻边被惊动发出“呜呜”声的狐狸精说道:“不好意思了狐狸精,今天怕是不能好好招待你了。”

他还在那边语带安慰的说着,众人却惊恐地发现有什么黑色的东西正沿着他的脖颈蔓延。

李莲花倒是依旧淡定,盘腿在榻上坐定,运起了扬州慢。

左手在胸口迅速点住几个穴位,以拇指和食指狠狠压住心脉;右手则反手指向脑后,并指压住了耳后的穴位。

“碧茶毒发了!”

其余人终于意识到了这一点,却毫无办法,只能看着黑色的经络如同活物一般在他露出的手上、脖颈处蔓延,可想而知,这毒早已是蔓延全身。

但看他压制的样子,也只能勉力用扬州慢止住碧茶之毒侵入心脉和脑部而已,别的地方早已无法顾及。

李莲花维持着双手的动作,继续运扬州慢压制发作的碧茶之毒。

双眸缓缓阖上,额角却渗出许多冷汗。

时间过去许久,天色都有些变暗。

狭小的莲花楼内更是有些蒙昧不清。

静悄悄的,只有地上的小奶狗偶尔发出几声“呜呜”,试图睁开扒拉出竹筐爬上榻去。

周围几人又全部涌在了小小的楼内,只有笛飞声周围空出一小圈地方。

几个透明身影的人,焦急地望着榻上运功的人。

算来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碧茶毒发,这毒,果真恶毒无比。

他们心急如焚,却无甚用处。这毒已如附骨之疽一般,若不解毒,只能时时遭受如此折磨。更甚者,情况只会愈来愈严重。

若是哪天强压不住——

他们脑海里都浮现无了大师的话,然后又想起他那句淡淡的“疯着死很好啊”。

几人看着榻上的人,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却都有志一同,若离开此处,定要全力找寻忘川花!

可怖的黑色终于被压制下去,李莲花早已满头冷汗,几缕发丝湿哒哒地黏在了脸侧。

他依旧闭眸,缓缓垂手搭在膝上,挺直的肩背无力地卸下。

过了片刻,他才在一室昏暗中缓缓睁开眼睛。

他依旧睁眼在榻上坐着,没动。

室内昏昏沉沉,众人也无法辨识他脸上的表情。

看他静坐许久,没有动静,方多病想到他后面的情况,猜测着:“难不成,这个时候眼睛看不见……”

乔婉娩闻言,上前走到榻前。

榻上的人安静坐着,除了还在有些急促地呼吸,没有其余动作。

虽然室内昏暗,但习武之人眼力极佳。乔婉娩很明显发现,他的双眸雾蒙蒙的,并没有焦距。

“果真如此……”她喃喃着,语气却充满了悲伤。

又过了许久,他终于缓过了神,眼睛也重新聚焦。

在左手袖袋了摸索一番,掏出个火折子。

“呼”,夜色入侵的楼内终于亮起了一点光。

李莲花撑着床榻起身,点亮了榻边几上和附近桌上的烛火。接着,又举着火折子在楼内走动,将各处的烛火都点了起来,这才吹灭火折子,依旧收在袖里。

砂锅上的粥冒着汩汩热气,倒是熬煮得正香。锅底的炉火已接近将熄,他也就没再多管。

取了个小碗,舀出浅浅一碗米汤搁在案板上。

听得竹筐里狐狸精低低的呜鸣,他在厨房这头轻笑,遥遥安慰道:“等汤凉了就能吃了,稍等稍等。”

说着,拿个勺子搅动米汤,试图让它凉得快一些。

待差不多了,放下勺子端着碗走向狐狸精。

在榻上坐下,俯身将碗搁在竹筐边上。狐狸精虽然还不怎么能睁眼,鼻子倒是挺灵,早已凑过头来。

见它开始舔食米汤,李莲花微微笑了笑。

他自己则褪了靴子,缓缓侧躺在榻上。

睁着眼睛继续看了会儿狐狸精,看它吃得正欢,便缓缓闭上眼,不知是不是睡着了。

“这——”方多病惊愣,“这粥呢?你自己不喝啦?”

其余几人没开口,但却明白,刚经历碧茶毒发,他应该已是累极了。

榻边几上的烛火摇曳,映着一张憔悴苍白亦难掩俊秀的脸。

他呼吸轻浅,仿若已经睡去。

莲花楼烛火通明,但是透明着身体的几人眼前却还是暗了下去。

眼前场景未明,熙攘的人声已经入耳。

还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又到了何处,就看到一个面上生疮的矮胖男子冲着他们咒骂:

“呸!你这个痨病鬼!你半夜咳得整条街都能听得见。你抠那些银子,你是带进棺材啊,你还是去投胎啊!”

虽然他们几个是透明的,不怪旁人看不见,但这仿若被指着鼻子骂的感觉一点都不好。虽然他们知道这男子骂的并不是他们几个,但这话听在谁的耳朵里都不舒服。

“这人怎么这么粗鲁呢!”方多病顶着一脸骂,反驳了句。

几人转身,迎着那男子咒骂的方向看去——

一身浅麻色长衫,背着小药箱的那人不是李莲花又是谁?

难道——

还不等他们继续想明白,那边李莲花含着笑意的声音已经遥遥传来——

“我可以给狐狸精养老啊!”

边说边侧头看向身边蹦跳着跟着他,试图扑上他手里提着的排骨的土黄色小狗。

“——是不是啊,狐狸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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