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间,族老瞥见孟母端坐主位,眉眼含笑却透着几分掌控全局的从容。这个发现如惊雷炸响,多年浸淫权谋的直觉让她脊背发凉:莫非孟瑜的反常背后,藏着家主的推波助澜?往日里看似纨绔的孟瑜突然对族权志在必得
几位族老对视一眼,目光中交织着震惊与狐疑。她们默契地将茶盏重重搁下,瓷碟相碰的脆响里藏着压抑的怒意。孟母浑然不觉暗流涌动,反倒端起酒杯,仪态万方地向众人示意:“今日多亏各位姨母姐妹捧场。”这在族老眼中,俨然成了胜利者的炫耀,气得她们太阳穴突突直跳,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瑜姐儿日后要更加勤勉才是。”老太君拄着雕花拐杖开口,孟瑜盈盈拜下“孙女定不负祖母教诲。”
族老们在老太君威严的注视下,不得不强挤出僵硬的笑容。
满堂宾客推杯换盏,嘴上说着恭喜庆贺的话,看似一派喜气洋洋,实则暗潮汹涌。族老们盯着孟母与孟瑜交头接耳的侧影,心底的猜忌如野草疯长,一发不可收拾。若家主真的已经发现她们心中的谋算,那这就是赤裸裸的警告……
愁绪似一团乱麻无解的纠缠在一起,族老不可避免的多饮了几杯酒,脑袋里如同浆糊一般。
翌日早万里传来的书信终于承上了孟老太君的书案上,孟老太君迫不及待的拆开老姐妹的来信,怔愣片刻,最后只是长长叹息一声,是孩子们无缘。
“去吧,把老大一家的孩子们都叫过来,这是瑜姐儿的婚事,自是要她自己来做决定的”老太君将信纸折成方形,目光空远。
侍候在老太君身旁的嬷嬷来时,孟瑜正于书房悬腕临帖,羊毫笔尖悬在半空中,墨汁将滴未滴“京城来了信,老太君让二小姐去一趟”孟瑜满脑子疑惑,京城的信跟她有关?
“祖母只唤了我一个?”
"家主和主母已先一步过去了,再没叫旁人了”
不好让老太君等急了,孟瑜披起一件外衫踏出了房门,京城……孟氏虽然退避南塘族地,但与京城肯定还有相熟旧人,他们来信老太君却唤自己来,族中大事肯定不会与自己这个有名的纨绔二代商议,哪怕是如今中了案首的她,总也不过是个县试,到底分量还是不够的,除此……孟瑜灵光一霎,原主有一门指腹婚约,难不成是这门亲事出了什么变故?
孟瑜到时孟母孟父已经坐在了孟老太君的下首,见孟瑜孟父投来了一抹担忧的眼神,孟母似乎有些愠怒的神色时,孟瑜就知道自己心底的猜测八九不离十。
“孙女给祖母请安,母亲,父亲”
“瑜儿姐好久没来祖母这了,都跟祖母生分了”从来进门就直接扑进自己怀里的孩子突然这么规矩的行上礼了,孟老太君惊讶了一瞬打趣道。
本也想着是小孩子脑袋一热的事儿,不想真是懂礼了,还一举拿下了案首。
“祖母说什么呢?”孟瑜解下披风,指尖还残留着廊下的寒意。"这寒气重得很,可别过给祖母了。"说罢蜷身窝进金软垫,白玉似的脸颊蹭着老太君膝头"等我焐热了手,再给祖母揉肩捶腿好不好?"
这番娇嗔让满室凝滞的空气悄然松动。孟父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孟老太君将翡翠扳指在扶手上叩了叩,女婢立刻捧来信笺:"你且瞧瞧,这事还得你自个儿拿主意,我们这些长辈就不跟着瞎掺和了"
孟瑜茫然双手接过信纸,一目三行的扫下去,如孟瑜所料,开头是对孟老太君这位好友的问候与对往昔怀念的寒暄之语,最后才引道两个孩子的婚事,祝家老太君言辞恳切,字里行间皆是不舍嫡孙远离京城的无奈。
"婚姻大事,孙女听祖母的"孟瑜将信纸轻轻放回案几,指尖不经意拂过县试案首的捷报。孟瑜深知既然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这门婚事已然作罢。
孟瑜垂着眼帘,余光瞥见孟母紧绷的下颌终于松弛下来——果然,这桩婚事,早已在长辈们心中盖棺定论。
孟老太君叹了口气,抚过她柔顺的发髻:"既是祝家不愿远嫁,咱们孟氏也不能强人所难。只是委屈了我们瑜姐儿。"
孟瑜适时凑过去,孟老太君怜爱的摸了摸孟瑜的发顶。
“祝老太君不忍祖孙分离也是人之常情”孟瑜顺势倚进那带着沉香气息的怀抱,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孙女儿也想着能时常伴在祖母身边呢”
"傻话!"老太君戳了戳她的额头,“若你日后考取了功名,也要围在祖母身边吗?”温热的触感让孟瑜微微僵了僵,这种亲昵的接触对她而言太过陌生,但记忆里原主雀跃的情绪却在心底翻涌。
“哪能啊,就算日后孙女入了仕,也要把祖母接去身边,日日奉养祖母呢”孟瑜眼珠子一转,讨巧卖乖道。
“哟,那得把你母亲父亲也一道接去喽”老太君眼角笑出细密的纹路。
"父亲自然要接!"孟瑜眸光一闪,撅撅嘴继续说道"至于母亲嘛,就留在南塘看家——谁让您总拿鸡毛掸子追着我满院子跑!"
"反了你!"孟母气得柳眉倒竖,抄起桌上孟父的绢帕就要砸过去。孟瑜早有防备,像只灵巧的猫儿般躲到老太君身后,只探出半张脸,黑亮的眸子闪着狡黠的光。
"好了好了。"老太君笑着拍了拍孟瑜的手背,又朝孟母斥道,"你这当娘的,还跟孩子置气?"
"我?!"孟母瞠目结舌,指着自己的手指都在发抖,"合着有了宝贝孙女,亲闺女就成外人了?"她哀怨的眼神扫过一旁憋笑的孟父,后者忙用帕子捂住嘴,却止不住肩头剧烈颤抖。
日头西斜,祖孙四个皮得很,慈雪园一时少有的热闹喧嚣,孟老太君从始至终都毫不客气的偏袒自己的亲亲孙女儿,孟父掩着帕子偷笑,若是眼神可以杀人,孟瑜早被孟母凌迟了,兔崽子,你等着!
暮色渐渐漫过屋顶,慈雪园里此起彼伏的笑闹声惊飞了檐下的麻雀。
孟瑜躲在老太君宽大的衣袖后,冲孟母扮着挑衅的鬼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