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議庭內，法官趙越面色鐵青地坐在長桌的一頭，在他面前擺着的，正是衛弘毅遞上的那份證據。

見到衛弘毅與公訴方檢察官二人一前一後的走進來，趙越示意他們坐下。當法警把門關上，整個房間只剩下他們三個人的時候，趙越突然站起來，猛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胡鬧！”趙越怒喝，把那文件丟到衛弘毅面前，咆哮道，“衛弘毅，你知道這是什麼嗎？”

衛弘毅抬了抬金絲邊的名貴眼鏡，收拾好那些散亂在桌上的文件，一臉平靜：“知道，這是全國十二家精神病院的權威主任醫師聯名籤署的，證明穆芝蘭女士患有人格分裂症——俗稱精神病的證明，以及法醫精神科出具的精神鑑定報告。”

“精神病？你是從哪裏搞到這份資料的？”趙越背着手，氣急敗壞地在屋裏來回跺步子，“衛弘毅啊衛弘毅，你還真是能耐的很！竟然連這種鬼資料都能搞到！”

“趙院長過獎了，這只是我職責所在。” 衛弘毅淡淡地說。

“這不是誇你！” 趙越氣壞了，作爲海華市中級人民法院的副院長，他負責審判過的許多刑事案件裏面，都會有衛弘毅這個辯護律師的身影，對於衛弘毅的手段他也很熟悉，但衛弘毅能夠做到這個程度，也讓老法官開了眼界。

控方檢察官趕緊拿起衛弘毅面前的那份資料，仔細鑑定文件真僞。只是，他失望了，以他的專業素養，自然能輕易分辨這份文件的真實性。

但是，如果這文件是真的……檢察官的臉色越來越蒼白，最後由恐慌轉爲憤怒，一張臉變得青紫。

“趙庭長，這一定是衛弘毅僞造的！”檢察官的身體微微顫抖，這不是因爲恐懼，而是因爲憤怒，無比的憤怒，讓他忍不住脫口而出。

“李浩，注意自己的言詞。”趙越皺眉提醒道，憤怒之中，他仍然很愛惜這名檢察院出身的新晉檢察官，小夥子眉清目秀，一臉正氣，看着就比衛弘毅舒服多了。

“可是……這是不可能的，他怎麼能搞到12家精神病院主治醫師的籤名，我懷疑他用了什麼見不得人的手段，庭長，您也知道這位律師的風評……”

“李浩！”趙越喝止了檢察官，心裏有些失望，年輕人終究是沉不住氣啊。

一旁的衛弘毅倒是非常悠閒地微微一笑，抿了一口茶：“沒關系，我保留起訴李檢察官毀謗的權力。”

李浩氣得身體發抖，這份證明一旦被證實，那所有證明穆芝蘭殺人的證據都將毫無意義。刑法是不會給一個精神病人量刑的。

趙越沉默良久，才盯着衛弘毅沉聲問道：“你真的相信穆芝蘭有精神病？”

衛弘毅毫不避讓地和趙越對視着，平靜而緩慢地說道：“我是律師，我只相信證據。”

半小時的休庭很快結束，回到法庭內，幾乎沒有再進行什麼控告辯護，即便是李浩要求當庭質證，也被衛弘毅以“我的當事人精神有問題，不能接受質證”爲由拒絕，而法庭只看法醫精神科的鑑定報告，因而，一切已成了定局。

這半個小時，穆芝蘭始終對充斥着耳際的謾罵聲不屑一顧，只有一次，她輕輕抬起頭，看向控方席上的章天夜，眼裏充滿愧疚之情。

僅僅只有一次，僅僅只有那麼一個瞬間，稍縱即逝，但始終關注着她一舉一動的謝溫宇還是敏感地捕捉到了這一幕。

真的是穆芝蘭殺了老教授麼？又一次，謝溫宇對自己的判斷起了疑心，但他隨即打消了這個疑慮，查案過程中，他曾和穆芝蘭有過多次接觸，從始至終，穆芝蘭不曾表現出懊悔或歉疚或悲傷的情緒。

看到法官與辯方律師衛弘毅、檢察官李浩魚貫而入走進法庭，謝溫宇從他們三人的臉上，察覺到一絲異樣，難道案件有變化？他的心裏沉重了幾分。

趙越坐在法官席上，滿臉肅穆。

“全體起立！”一旁的書記員沉聲道。

法庭內，所有人都站起了身，心情忐忑的準備聽宣判結果。

剛才那半小時的休庭，讓法院內彌漫着一股詭異的氣氛。

簡短的案情復述後，宣判進入了最終階段。

“……綜上所述，本院認爲，穆芝蘭在擔任章天華私人心理醫生期間，利用本身職業便利，致使章天華教授墜樓身亡。本院認爲穆芝蘭犯罪事實明確，證據確鑿，爲蓄意謀殺。但鑑於其患有嚴重精神類疾病，所以免予起訴。同樣因爲其危險性，本院判決穆芝蘭進入精神病院，進行強制心理治療。”

宣判結束後，趙越就快步朝法庭一旁的側門走去，迅速離開了法庭。

而就在這同時，整個法庭都沸騰了。謾罵聲、吵雜聲不斷，章天華的家屬和學生甚至想越過法警衝到穆芝蘭身邊，就算有法警的保護，穆芝蘭也被衝過來的人羣擠得東倒西歪，有人朝她的臉上扔過來一個什麼東西，穆芝蘭的臉立刻紅腫起來。

她彎腰，撿起那東西，那是一本厚厚的硬殼書，遠處，一個大學生模樣的年輕人咬着後牙槽瞪視着她。

“兇手！穆芝蘭你這個毫無人性的兇手，這就是你的詭計嗎？”

章天夜雙眼通紅，抬起顫抖的手指着辯方席上的穆芝蘭顫聲吼道，在看到一旁的衛弘毅時，憤怒使章天夜口不擇言：“還有你，你也是！你們，每一個人都是謀害我父親的兇手！我詛咒你們都不得好死！”

面對謾罵和指責，穆芝蘭的臉色很平靜，平靜得甚至有些古怪，她先是一臉茫然，看向自己的辯護律師衛弘毅，隨後又看向坐在控方席上穿着警察制服的謝溫宇，最後，目光落在自己手腕的手銬上，忽然間，她脣邊掠過一抹不易察覺的笑意。

法院內的直播室是360度無死角的，這一微不可見的表情被網友們捕捉到了，頓時，整個網絡上充斥着對於穆芝蘭的謾罵。

直播間的彈幕已經覆蓋了整個畫面，充斥着“狗律師”、“有黑幕”“人渣去死吧”之類的話語。

公交車裏，一名正看着審判直播的中年人，把手機重重地砸到前排的椅子背上，“去他媽的精神病！”中年人憤怒地罵道。

在海華大學內，憤怒的學生把教室砸得破破爛爛。

“法*官一定收了賄賂，不光要嚴懲兇手，還要徹查這法官！”學生會開始組織學生聯名，要立刻到市政府請願。

法院門口，一陣陣浪潮般的叫喊聲響起：“法院不*公，嚴懲兇手！法院不*公，嚴懲兇手！”

法庭內部的憤怒咆哮就更不用提了，如果不是法警強有力的保護着，只怕穆芝蘭還沒走出法院，就已經被憤怒的人羣給吞噬了。

“快，把鏡頭對準人羣！”劉理想催促着旁邊的攝影師。

他眼中閃爍着興奮的光芒，眼前的場景讓他腎上腺分泌加速，因爲激動而渾身顫抖。他甚至已經構思好了今天的頭版頭條標題“美女心理醫生催眠暗示竟能殺人”，旁邊再來個副標題“主審法官深夜不歸，美女犯人無罪釋放”，先不管事實如何，反正這個標題一定能夠引起百萬人閱讀。

在兩名法警的押送下，穆芝蘭此時已經恢復一貫的淡然臉色，臉上看不出絲毫的波瀾。但，越是看到她淡定的模樣，圍觀在法院門口的羣衆、以及前來旁聽的的人羣越發的激憤。

閃光燈不斷閃爍，記者們一個個的試圖突破法警的防線，企圖將話筒遞到穆芝蘭的嘴邊。

“穆芝蘭女士，聽說你有精神疾病，是真的嗎？”

“今天的審判結果你滿意嗎？”

“聽說辯方律師衛弘毅是你的舊情人，你對這有什麼解釋？”

法警面色嚴肅地阻擋着身邊的記者，不讓他們太過靠近。但就在這時候，穆芝蘭忽然停住了腳，那兩名拉着她的法警差點被帶着摔倒。

就在所有人一愣神的功夫，穆芝蘭的臉上忽然泛起一陣詭異笑容，她猛然掙脫法警的控制，衝到了記者們高高舉起的攝影機鏡頭前。

然後，整個海華市以及全國正在看直播的網民們，都看到了詭異的一幕。

“我不是瘋子，我不是精神病！我殺了人，爲什麼不送我去監獄！”穆芝蘭狀若癲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