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哥,你這是何必了?我們一起替唐傲天守住山海的基業不好嗎?爲什麼偏偏要……”柳一帆冷靜下來之後,向梁秋實問道。
梁秋實搖了搖頭,再點一根煙,說道:“我在外面上學時候遇到過一個真正樂意幫助我的人,而且他的經商理念絕對是我所見過的最合我心意的那種。他說……無道便是商機!”
柳一帆冷嘲道:“有些東西命中注定你得不到的,老虎吞天其志可嘉,但也得有那麼大的胃口才行。”
梁秋實似乎默認了這個答案,轉而說道:“所以,我才願意離開向寧去追尋無道之道,後來又替他做了不少事,現在想起還真有些後悔。”
“那個人……是誰?”
“他是個你我都猜不透的人,表面和善如春水,內心冰冷若寒冰。”梁秋實沒有說出那個人的名諱,興許是不讓柳一帆踏入這片泥潭吧。
然後又鄭重地告誡道:“你聽我的話,早點離開山海集團或者江都,帶雨薇去一個全新的地方去生活,你鬥不過他的。”
柳一帆不解道:“他既然一手將你培植起來,現在又爲什麼見死不救?”
梁秋實指了指林間的枯枝,道:“樹枝凋落之後,就只能做別人的火焰,這是一種成全!”
物盡其用,柳一帆第一次覺得這個詞背後蘊藏的悲壯。
“我不知道藺允辰找到了你的什麼把柄,可我們如果先去唐傲天那裏認錯,依着你們兩家的關系,他一定會寬恕的。”
梁秋實卻拒絕道:“你錯了!我走的那條路並沒有回頭路,走不下去的時候,只能歇着等死。”
“你到現在還要保護那些人嗎?你記不記得唐曉曼的死,她才二十出頭啊……”
梁秋實動容道:“這個不在計劃之內。”
他應該說的是實話,因爲它聽起來還像是有點人性的話。
“梁哥,你給向姐寫的信……我讀了!”
梁秋實蹙額道:“看來她是不會再原諒我了。”
“不,她應該是要打算忘記!以前忘不掉,所以會痛恨,現在她累了想解脫。祝她幸福吧,她讓我對你說……她已經等到了你給的答案。”
梁秋實點頭道:“她還是她,一點都沒變。”
清風吹醒了山上談心的人,梁秋實也覺心間煩悶舒暢了許多,言歸正傳道:“看見那塊山坡上的五棵垂柳了嗎?”
柳一帆點了點頭,道:“有點遠!”
“是嗎?我卻覺得很近。如果我那天沒了,就把我葬在那裏,我壓抑地活過,死後想在清淨裏長眠。”
“……”
柳一帆不知道再跟他怎麼說教,如今的他妻離子散,前途盡毀,想來最能令他心動的也就是向寧的再回眸。
可惜……
“唉,如果向姐還願意和你在一起,並要你離開這個是非之地的話,梁哥你是答應還是不答應?”
梁秋實想都不想地答道:“當然答應!只是……”
柳一帆長籲道:“我約她出來,咱們和雨薇四個人一起坐坐,談談往後的事。”
“她會來嗎?”
柳一帆沉默了片刻,轉身準備下山了,他也不知道她會不會來,但願身邊不要再有悲劇釀成。
人人都在這片二月天下,春心向暖。
也許是柳一帆剛才的話讓梁秋實動心了,就在柳一帆快要上車的一刻,他突然說道:“以後要小心藺允辰,還有他背後的人!”
然後補充道:“你比我長情,能記着唐曉曼對你的好,但願你們能守住山海集團。今天如果能再見向寧一面,我就去找老唐懺悔,然後認罪。”
柳一帆伸手和他握住,由衷地道:“你永遠是我梁哥!雨薇的師兄,向姐的最愛。”
“小夥子有前途!這張嘴很甜。”
當柳一帆再問他爲什麼要防着藺允晨的時候,梁秋實卻不再說話了,只是笑了笑,道:“以後你就知道了。”
至於問他藺允晨背後是什麼人出謀劃策的時候,他連笑都不笑了,整張臉徑直像是僵住的木頭那樣,看不出任何異樣。
在下山的路上,柳一帆開着車,而他卻不再拉着臉,兩人嬉笑着調侃了會梁校長,在邵雨薇的說項下,向寧還是同意去轉轉小火鍋那裏見一次梁秋實,至於見面之後談些什麼也沒什麼明確表示。
下車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七點,城市路口的燈光已不吝嗇地亮了起來,兩人約莫走了一裏的路程後,雙雙停在十字路口邊,梁秋實乍見對面人羣中恍惚的向寧和邵雨薇,不禁笑道:“她們真的來了!一帆,你有煙嗎?我很想抽根煙清醒清醒,我大半輩子似乎都在夢裏......”
柳一帆暗自長籲了口氣,心裏直罵這人矯情,但摸到口袋的時候卻忽然記起下車前好像並沒有把煙帶在身上,他看了眼身後的零售店,道:“你就在這等我,我去買煙。”
梁秋實哼着不成調的調子,點頭示意他趕緊過去,而他那雙早已被世俗黯淡下來的眼球,也似乎突然泛起了異樣的光芒。
他借着夕陽餘暉下的昏弱燈光望着對面馬路上的人影,腦海裏向寧的笑臉愈發突出,那一舉一動竟像極了那年他們在金秋湖畔下的說笑。
他情不自禁地踏出了一步,然後一步接着一步,面容上帶着質樸的微笑,口裏不斷呢喃道:“寧兒,我前半生選擇不了自己想走的路,餘生我想自己選一個路口,就像現在這樣,你走一步,我走一步,直到等到我握住你的手爲止......再走......”
忽然他耳洞直鑽入一陣刺耳的轟鳴,然後整個眼前的世界變成了黑裏透紅的朦朧,直到周邊有人大喊着他的名字時,他才會心笑着握住了她的手,倒在血泊裏苦笑:“我不跑了,你也別跑,這下我可算是抓住你了!”
柳一帆從便利店特意買了兩包中華,這種高檔次的東西就應該和最好的朋友去分享,可當他出門看到空曠的路口和人行道正中間的人羣時,臉上不禁綠了。
夕陽淡下了光輝,原本是想留給人間黑暗,最後卻被人造路燈撿了空,所以,人們注定在這種明暗交織下造就着種種悲傷。
梁秋實的雙手緊緊握着邵雨薇的手,他的世界早已慘白,他最想見的人確實在他身旁,但他自以爲握住的卻終究不能再握住了。
那指間的記憶和時光紛紛歸於塵世的嘈雜,柳一帆淡淡地抽了根煙,望着一臉平靜的向寧,說道:“向姐,其實我們可能都誤會了他。”
向寧伸手抽了他手指中的煙蒂,深深吸入肺裏,搖頭道:“其實,我們之間從沒誤會,只是缺少勇氣。”
然後轉身避過柳一帆,獨獨留下兩行淚水,給這個看不清的現實,送別紅塵中再也不會見到的他。
因爲她知道再轉身的時候,她一定又要獨自面對所有親人惆悵和不安,即便再心累也要笑着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