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溫宇想了想,探頭出車窗,抬頭看了看左右,沉思片刻,他心裏有了一個推測,掏出電話撥出去:“小李,到交管局查一下監控彔像。”
“老大,這都幾點了!”小李抱怨聲響起。
“別廢話!”謝溫宇低喝道,“去查十一點半到十二點之間,海華大學新校區門口的監控,我要知道除了我以外,另一個進保衛室的人,他是從學校往外走的,還是從校外走進去的。”
一聽到海華大學,小李的低呼聲響起:“老大,是不是章教授的案子有轉機了?”
“叫你查就查,問這麼多幹什麼?!”
謝溫宇掛了電話,抬起頭,深深地看了那黑暗中的新校區一眼。
不知怎麼的,哪怕是在警車裏,他也忽然感到一絲涼意。在那黑暗中,似乎隱藏着一團巨大的迷霧。這迷霧中就像一只猙獰的猛獸,正用那冰冷嗜血的眸子盯着他,好像是在警告他,讓他不要靠近。
謝溫宇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用力踩下警車油門,加速離開。
第二天一早,小李的電話就來了。這個電話證實了謝溫宇的猜測:付仁志主任並不是從學校內出來的,而是從校外往裏走的。而且非常湊巧的是,他去學校那條路,就正是謝溫宇停車的路。
門外老大爺被打斷的言詞,付仁志閃爍的眼神和撒謊的話語,這些結合在一起,一條若有若無的線索,就擺在了謝溫宇面前。
再次開車到了海華大學新校區,不過門衛已經換了一個中年人。面對謝溫宇的詢問,他通通搖頭說不知道。甚至連謝溫宇想進新校區看看的要求,都被他以幹擾學生上課爲由拒絕了。
站在海華大學新校區大門口,謝溫宇沉吟良久。
要調查海華大學,並不見得一定要從學校內部調查起。2006年前10月26日那一天,除了學校的校史可翻閱外,還有一個地方可以查到。
謝溫宇開着車直奔海華市圖書館,這裏有關於海華市撤縣建市以來這二十年的全部資料。但是,正當謝溫宇想要調閱的時候,卻發現有關海華大學最近十年的資料竟然全都消失了。
就這麼莫名的,沒有任何出借記彔,沒有任何被銷毀的痕跡,就好像全然沒有出現過一樣。
饒是謝溫宇已經幹了多年的刑偵工作,這一刻也被驚得目瞪口呆。
當年海華大學新校區建成,可謂轟動整個海華市的大事。不僅網上有報道,報紙也有大版面的刊登。但是現在,無論是網上還是報紙,所有的一切都消弭於無形,甚至連投資方的資料都無法查詢到。
這個龐大的新校區,就好像是從地裏憑空長出來的一樣。
此刻,謝溫宇忽然覺得毛骨悚然。
海華市精神病院。院長辦公室內,李雪華和院長兩人站在大屏幕前,皺着眉頭看着監控屏幕。
屏幕上穆芝蘭呆呆地坐在牀上,三名護士圍在她身邊,兩個正在給她穿衣服,另一個拿着個湯匙在給她喂飯。
穆芝蘭雙眼發直,神色呆滯,因爲吞咽不及時,湯水不斷從她脣角流下,把胸前弄溼了一片。那個喂她喫東西的護士一手喂她,一邊拿着毛巾給她隨手搽幹淨。
就在這時候,監聽裏忽然響起聲音。
“聽說這是個殺人犯,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一個護士忽然開口說道。
“我也在視頻裏看了,別說還真像耶。”另一個護士輕笑着,還伸手去捏了捏穆芝蘭的臉蛋兒。
“小麗別胡鬧,一會兒被人看見。”喂飯的護士低聲說着,朝着四周的監控揚了揚下巴。
那個小麗撇嘴道:“這飯點的時間,也就我們還在這裏照顧病人。那些人啊,只怕早就喫飯去了。”說着,她幹脆走到了穆芝蘭身前,盯着穆芝蘭的雙眼調笑道,“我問你,你是不是殺人犯?”
正在看着監控的院長皺了皺眉頭,正準備打開麥克風說話,一旁的李雪華忽然伸手拉住了他。轉頭看去,就見李雪華面色肅然,眯縫着眼盯着顯示器。院長沉吟一下,放下了正按向通話開關的手。
房間裏,穆芝蘭呆呆地看着面前的護士,但瞳孔的聚焦明顯不在她臉上,就好像在盯着她身後一樣。
“喂,我問你是不是殺人犯呢!”護士小麗大聲說着,又抬手捏了下穆芝蘭的臉,“你不是會催眠殺人嗎,來把我殺了試試。”
旁邊那個護士有些看不過去了,道:“別胡鬧了。”
小麗白了她一眼,嘻笑道:“玩玩嘛。”
就在這時候,穆芝蘭忽然抬起了手。這小麗被嚇得一激靈,差點跌坐在地上。她正想罵人,就見穆芝蘭的臉上滿是驚恐之色,正抬手指着她的身後。小麗轉頭看了看,背後空無一人。再回頭看過去,就見穆芝蘭依然死死地盯着她身後,一動不動。
看着穆芝蘭直勾勾的雙眼,小麗莫名的一激靈。
一直呆滯的穆芝蘭臉上忽然露出一抹詭異神色,沙啞低沉的聲音在空蕩蕩的房間裏響起。
“你已經死了……你不該來這裏。”
看着穆芝蘭詭異的臉,聽着那沙啞的聲音,小麗臉色蒼白渾身發涼,就覺得好像真有什麼東西在她身後一樣。
“真是個瘋子!”小麗低罵了聲,也不管那兩個護士,推開房門就跑了出去。
監視器這一頭,李雪華和院長依然皺眉看着。
“難道她是真瘋了……”李雪華喃喃道。
院長一陣輕笑搖頭,“瘋了”這個詞,可不應該從李雪華這樣的精神類疾病專家嘴裏說出來。
他笑了笑:“這都半個月了,你自己也親自做了測試,怎麼還在懷疑?就算你不相信別的醫生,總該相信自己的判斷吧?你得出的結論,不也是穆芝蘭確實有嚴重的臆想症嗎?”
李雪華苦笑着,伸手抬了抬金絲眼鏡,道:“我就是不敢相信。雖然我對穆芝蘭不是很了解,但對她在心理學領域的成就還是非常信服的。以她的專業能力,如果她要殺人……事情,不應該是這樣。”
院長輕嘆了口氣道:“心理醫生有心理疾病不是很正常嗎,否則還要導師來幹什麼?”說着他忽然奇怪道,“對了,穆芝蘭的心理導師是誰?”
李雪華搖了搖頭:“不知道,只聽說她好像有個師姐。”
兩人也沒有再聊下去,離開監控室,李雪華返回了自己的辦公室。中午小憩了一小時,看時間差不多兩點了,這才抬步往穆芝蘭的病房走去。
病房裏,穆芝蘭坐在病牀上,雙眼依然呆呆地看着前方。她瞳孔放大的厲害,雙眼沒有明顯聚焦。
李雪華坐在正對着穆芝蘭的椅子上,冷眼盯着她。
“穆芝蘭醫師,這是我們兩周以來第十五次見面了。”李雪華抬了抬金絲眼鏡。
穆芝蘭沒有任何反應,依然呆坐着。
“我不相信你瘋了,如果你是爲了逃避法律的制裁,我不得不說你真的很專業。”李雪華說着頓了下,見穆芝蘭依然沒反應,她這才接着道,“但我很好奇,你爲什麼要殺章天華教授。”
“章天華”三個字一出,穆芝蘭的身子就微微一顫。她瞳孔慢慢收縮,目光的焦點漸漸聚合在了李雪華身後。
“你已經死了……你不該來這裏。”穆芝蘭低沉沙啞的聲音緩緩響起。
李雪華雙臂抱懷一動不動,只是臉色冰冷地盯着穆芝蘭。
良久,穆芝蘭忽然呆呆一笑,唾沫沿着她的脣角就流了下來。唾沫拉成一條線,不斷落在她的病服上。
看到這一幕,李雪華心頭莫名有些煩躁。她還清楚的記得那一年去‘國際心理學聯合會’的時候,穆芝蘭是如何的驚才絕豔。那時候的穆芝蘭就像一只孔雀,站在那高高的講臺上,輕揚着下巴,驕傲地俯視着她們這羣小麻雀。
在那之後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裏,穆芝蘭都是李雪華學術上的偶像。她曾無數個夜晚都暗暗發誓,總有一天要像穆芝蘭一樣站在那高臺上,向全世界的心理學專家宣告自己的權威。
但今天……
這個神色呆滯,口水橫流的女人,真的就是她當年的偶像穆芝蘭嗎?
心理學專家的名頭是很威風,但長期和嚴重心理疾病接觸,每一個心理學專家,在某種程度上都患有程度不等的精神類疾病。
不知怎麼的,看着穆芝蘭,李雪華就好像看到了自己的未來。心頭的不安與煩躁越發的強烈,李雪華合上病歷,轉身就朝房門口走去。
她沒看到的是,就在她轉身的一瞬間,穆芝蘭嘴角泛起了一抹神祕笑容,然後抬起手,輕輕打了一個響指。
“審判。”穆芝蘭輕聲說道。
海華市精神病院是海華市最大的精神類疾病專科醫院,除了治療外,這裏有配套療養院等設施,佔地面積極大。
但嚴重的精神疾病患者,都被集中在三號樓,這裏有獨立的病房,還有嚴密的監控和防範措施,以免出現各種意外。
在三號樓的六樓,就是監控室的所在。大門口,一個警衛安靜的坐在長條椅上,從表面看去,就好像是在休息一樣,但走近了,就會發現他兩眼呆滯,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前方。
監控室內,一個身穿白大褂,耳後有着紅玫瑰紋身的女人正忙碌着。她操作着控制臺,不斷調出監控彔像,然後根據需要逐一刪除。看她熟練的樣子,這應該不是第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