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已經是傍晚，謝溫宇下了警車，打了個出租就往回走。

就在這時候，從出租車的後視鏡看去，能看見一輛黑色轎車緊跟在後面。謝溫宇隱約記得，從下了警車開始，這輛車就一直跟在後面。

他心中一動，吩咐司機道：“師傅，麻煩調頭去一下雲錦酒店。”

“這個時間點正是下班高峯期，那邊會很堵車啊。”出租車司機好意提醒道。

謝溫宇：“就是要堵一點才好。”

出租車從馬路東南方向調頭，就朝雲錦酒店方向開去。調頭的一瞬間，出租車和那黑色轎車擦肩而過。謝溫宇眯縫着眼看去，就見黑色轎車裏隱約坐着三個人，但裏面沒開燈，也看不真切，只能隱約看到是三個男人。

不過，這黑色轎車並沒有跟過來，跟着車流就直行而去。

難道僅僅是巧合，是我多疑了？謝溫宇皺了皺眉頭。

就在這時候，他的電話忽然響起，看了看電話號碼，竟然是劉棟打來的。

劉棟是謝溫宇警校的老學長，當初謝溫宇在警校的時候，還受了他不少照顧。工作後，兩人雖然都有彼此的電話號碼，但因爲工作的片區不同，平時倒是很少聯系，沒想到他竟然打電話來了。

謝溫宇接通了電話：“老學長，怎麼想起給我打電話啊？”

劉棟爽朗的聲音響起：“就是好久沒聯系你了，想找你聊聊啊。怎麼樣，現在有空嗎？”

謝溫宇笑了笑：“老學長找我，自然是什麼時候都有空。”

“好！老地方，我請你喝酒！”

“二十分鍾內到。”謝溫宇回答道。

所謂的老地方，是以前他們還在警校的時候的據點，那時候幾個窮學生也沒什麼錢，就喜歡在外面的大排檔喫點烤串，喝點燕京啤酒，就已經算是改善夥食了。

二十分鍾後，謝溫宇到了燒烤攤，下了車，就見大排檔靠左側的地方，劉棟已經坐在那裏。看見謝溫宇，劉棟就笑着揮舞手臂招呼他了。

謝溫宇走了過去，笑起來：“老學長眼神真好。”看了看左右，“就我們兩個？”

劉棟笑道：“他們都忙着呢，今天就約了你出來。”

兩人坐定，就一邊喫喝一邊閒聊，大部分都是聊過去在警校的事情。畢竟兩人都是刑警，公務上的事情大多涉及機密，也不方便談。

酒過三巡，劉棟放下了酒杯。

“聽說你最近在查個案子。”劉棟說這話的時候沒有抬頭，目光就落在酒杯上。

謝溫宇心頭微動，眯縫着眼笑了笑：“我每天都在查案。”

“是和章天華教授有關的。”劉棟說道。

謝溫宇翹了翹嘴角，似笑非笑，看上去帶着幾分溫和，又好像帶有幾分戲謔。沒有回答，只是靜靜地喝酒，一杯一杯勸道：“老學長，今天不聊工作，來，喝酒。”

劉棟喝了酒，但他仿佛更醉了，每喝一杯，就感嘆着世風日下，連章教授這樣的好人也死於非命，間或又提及這些年海華市經濟發展迅猛，除了政策傾向外，也得力於海華大學拉動了很多經濟需求，同時也給社會提供了大量的優秀人才。

謝溫宇只是聽着，偶爾附和幾句，大口喫肉，大塊喝酒，心裏的煩悶越來越重。

這頓同學宴喫到將近半夜，劉棟才把謝溫宇送上了出租車。

坐在出租車上，謝溫宇松了下領口的扣子，不知道是酒精的作用，還是出租車裏的空氣沉悶，明明是春寒料峭的時候，他卻覺得心頭燥熱，仿佛有什麼東西堵着心口，說不出的難受。

謝溫宇抬手揉了揉眉心，這幾天的事情，讓他有種無能爲力的感覺。

海華大學新校區那個年老的門衛，後來再去打聽時，據說已經過了退休年齡，剛辦了退休離職手續，老家在很遠的鄉下，即便是讓小李去查，竟然查不到那老人的鄉下居住地址，新來的門衛言辭閃爍，付主任面色不善……

知名心理醫師突如其來的謀殺案，今晚那神祕的黑色轎車，以及這場莫名其妙的老學長的鴻門宴……

這一切的幕後，就好像有一張大網，將整個海華市都籠罩其中。

只是，結這網的到底是誰？

這時候，他腦海裏莫名回想起今天傍晚時分，穆芝蘭說的最後一句話：去找衛弘毅。

找衛弘毅嗎？

謝溫宇皺了皺眉頭，對那個巧言令色顛倒是非的律師，他沒有任何的好感。但是這件事情上，除了他，還有誰能幫到自己？

想到這裏，他忽然心頭一動，或許，可以去找另一個人試試。

第二天一早，他就敲響了海華市公安局局長辦公室的大門。

“喲，溫宇啊，什麼事？”局長正坐在桌前看着文件，見謝溫宇進來了，他臉上露出了難得的笑容，看着謝溫宇的眼神，就像看自己的孩子一般。

謝溫宇笑：“沒事就不能來啊。”

“你沒事，我倒是正好有事找你，看看這個。”局長笑了笑，從旁邊摸出一個卷宗遞到他面前。

謝溫宇打開文件夾，卷宗裏是一起惡性連環殺人案。這並不奇怪，刑警隊裏看到這種卷宗實在是太正常不過了。但讓謝溫宇奇怪的是，這個案子一直是一隊的張隊長負責的，現在局長給自己看，是什麼意思？

“這不是張隊長的案子嗎？”謝溫宇皺眉問道。

局長笑着點點頭，語重心長地道：“這案子，是我特別給你要過來的。”

謝溫宇滿臉疑惑，不明白這話裏是什麼意思。

局長走到飲水機旁，給自己的水杯倒滿水，飲水機發出的聲音在房間內靜寂無聲，謝溫宇也靜靜地等待着。

半響，局長坐回到辦公椅上，這才道：“我年紀也大了，還有兩年就快退休了。這年輕一輩裏，就你辦事能讓我放心。現在要是不多給你幾個案子，讓你多磨練磨練，到時候怎麼接得住組織給你的擔子？”

話說到這裏，已經非常明了。

謝溫宇合上了卷宗，道：“可是，局長啊，我今天來找你，是有別的事情的。”

局長搖頭，無奈失笑：“這要是換了別人，不得開心死，你倒是好，半個謝字都沒有，真不通人情世故……唉你啊你啊！說吧，什麼事。”

局長向來是個冷面無情的人，但是，唯獨面對謝溫宇，他冷酷不起來。當年，要不是那件事，這小子恐怕現在已經喊他老丈人了，他也可以早點退休，享享清福了。

但局長也知道，往事不可追，這小子心裏也不好受，眼看着這麼多年都單身，局長也不好多說什麼，但每次看見這小子，局長心裏都會想起一些往事，因而，這小子也總是有意無意的回避着他，但局長心裏從來都沒怪罪過謝溫宇，他如同一個長輩看着晚輩，慈祥地等待着謝溫宇的下文。

“是有關章天華……”

“溫宇，章天華教授的案子已經結案了，不用再調查了。”局長喝了口水，緩緩道，“我聽說，你們昨天去精神病院把那個穆芝蘭也給抓出來了，那正好，一會兒你安排把人送到檢察院去，咱們這邊就算完事。以後，不要再去碰這個案子。”

“但是……”

“沒有但是！”局長放下水杯，面色肅然起來，低喝道，“我不管你是什麼原因，總之，不許碰這個案子！”

謝溫宇緊咬着嘴脣，眼角微微抽動。

局長看着謝溫宇，張了張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最終他才嘆了口氣，看上去好像比剛才瞬間老了十歲。

“我們是警察，負責的是查案。章天華教授的案子，人證物證齊全，嫌疑人也當庭認罪。到這裏，我們的事情就完了。”

局長盯着謝溫宇的眼神，緩緩道，“溫宇，你是我預定的接班人，我不想你在這種事情上犯錯誤。這件事你不要再管了，更不要再私下去海華學院。你忘了……當年的教訓麼？”

話說到這裏，謝溫宇臉色一陣蒼白，他無言以對，靜默着退出了局長的辦公室。

局長拉開抽屜，抽屜裏，擺着一張年輕女孩的照片，局長摩挲着，心裏喃喃嘆息：小雨呀，這麼多年了，這家夥，還是那麼頑固不化，唉。

離開局長辦公室，謝溫宇緩步走出了警局大門。他仰起頭，眯縫着眼睛，片刻，睜眼看了看天空。今天海華市的天氣不錯，青天白日，一片明朗。微風吹過他的臉頰，帶着幾分清爽。

但此刻，謝溫宇的心裏，卻好像有厚厚的烏雲壓在上面，直讓他喘不過氣來，直讓他想放聲大吼。

各種面孔，各種話語，不斷在他耳邊響起。

“章天華教授是德才兼備的老教授，海華市能有這幾年的迅猛發展，離不開海華大學輸送的人才……”

“章天華教授的案子已經結案了，不用再調查了……”

“你相信這個世界瘋了嗎？”

“去找衛弘毅……”

“我不許你再做蠢事，你是要接替我的人，要懂得什麼時候，適可而止。”

局長最後的那句話在耳畔響起，謝溫宇低下頭，眼中閃過一抹寒芒。

“小雨，局長說的，我都明白。但如果是你……你一定也會支持我的行動，對不對？”

謝溫宇取下脖子上掛着的掛飾，在那裏有一個心形的銀鎖，打開來，裏面是一張大頭貼。

大頭貼裏，是他和一個年輕女孩相互依偎着的照片，女孩兒嘟囔着嘴，笑得青春洋溢，而他那時候的臉，那麼青澀，那麼稚嫩。

“小雨，你一定會理解我的。”謝溫宇輕輕親吻着照片裏的女孩兒，眼裏噙着淚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