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立三在交州程錦開發區這兒立足有幾年了。
給面子的叫聲三爺，不給面子的也得叫聲三哥。
雖說靠着皮草生意遲立三已經洗的白白淨淨，但畢竟社會背景擺在那。
生意人，不願意招惹。
他已經太久沒聽人直呼大名了。
遲立三的眼睛微微虛起。
“我們認識？”
“見過一面。”姜皓磕了磕煙，讓煙絲更緊實一點“我師父生日宴上。”
“你師父？”
“吳迪。”
遲立三拿着火機的手抖了一下。
“老爺子近來可好？”
“老爺子去年走了。”姜皓狹長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縫“詐我？”
遲立三確實有意試探。
吳老爺子生平堪稱傳奇，到死也只收了兩個徒弟。
一個是吳高卓，還有一個誰都沒見過。
怎麼這麼巧就讓他撞見了？
“哪能啊。”遲立三趕忙摩擦齒輪，把燃着的火苗湊到了姜皓的煙卷下。
古爾丹伸出爪尖點了點姜皓的手臂“他在想這麼巧的事兒怎麼就能被他碰上。”
“你命真大。”姜皓湊頭過去，盯着遲立三的眼角，點燃了煙卷“卓哥不攔那下，估計就不是留條疤那麼簡單了。”
遲立三這才確信姜皓是老爺子徒弟。
他眼角那條疤，是在老爺子生日宴上留下的。
這其中的曲折原委，非在場的人不能知道。
況且那不是啥光榮的事兒，姜皓知道這茬還不點破，話裏話外給足了他面子。
“可不。”遲立三給姜皓搬了張椅子“姜哥，坐着說。”
花臂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三爺？？？”
“招子都放亮點，這位是卓爺的好弟兄。”遲立三沒理會花臂，轉身對胡成秋板起了臉“卓爺的兄弟肯定不缺一個月萬八的，要我說姜哥既然想要店面，肯定有他的道理，這事兒就到此爲止吧。”
紈絝子弟不是傻子。
胡成秋不知道遲立三嘴裏的卓爺是誰，但這輩分是爺不是哥，就已經很說明問題了。
胡成秋嘆了口氣。
事到如今，再不甘心也只能這樣了。再者能讓遲立三叫哥的人，交交總歸沒錯。
“成。”胡成秋點了點頭“這不尋思給姜哥省點麻煩，店面我幫着打理嗎。既然姜哥不用，那我明兒就搬走。”
遲立三松了口氣，暗道胡成秋上道。
“我懶，不想有人有事兒沒事兒過來找麻煩。”姜皓叼着煙，抱着古爾丹，翹着二郎腿，坐在了遲立三搬來的凳子上“我還窮，這當鋪百來平，一年租金怎麼着不得十來萬？我交不起。”
胡成秋和遲立三面面相覷。
這妥妥的地痞流氓啊。
“沒…沒事，姜哥，都是朋友，租金什麼的太外道了。”胡成秋幾乎是咬着牙說的“店面您開着，租金算我的。”
看了眼胡成秋的表情，姜皓繼續道“一年十萬租金，兩年就二十萬，十年就一百萬。喫白飯也不能這麼得寸進尺。要不這樣，你直接把房子給我，也就不用你免租金了。”
“？？？”
胡成秋驚了。
什麼地痞流氓？這是強盜啊！
“姜哥，你不能這麼坐地起價啊。”
姜皓挑了挑眉毛。
“回去告訴你姐夫，這是我的價碼，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
胡成秋冷笑連連，轉身便走。
遲立三猶豫再三，給姜皓續上煙後也帶着花臂幾人離開。
只剩下站在角落裏大氣都不敢出的孫軲轆。
胡成秋的涵養着實不錯。
面子，都是相互的。
胡成秋給足了姜皓面子，但姜皓沒給他臺階。
二人沒當場翻臉只能說胡成秋有他的顧忌。
目送遲立三離開的身影，古爾丹抬頭看了看姜皓。
“你這是？”
“孫局長拒絕，我就省去了找材料的麻煩。要是他答應，二三百萬的商服和注冊資金超三百萬的當鋪，值得冒險去搞點材料。”姜皓對着天棚上柔黃色的燈光噴出一口煙霧“我在芝荷的時候就在想，不能讓這孫子拿住。他拿訂金做文章，我就拿尾款做文章。”
古爾丹沉默了片刻。
“你和歐洲中世紀的預言家挺像的，兩頭堵，事態怎麼發展都不喫虧。”
“穩賺不賠的才叫買賣。”
姜皓起身，對着角落裏的孫軲轆招了招手。
“你叫孫軲轆？”
“大名叫孫志偉，我老漢兒開的快修店，我在店裏幫工，他們就叫我孫軲轆。”孫軲轆看向姜皓的眼神有點閃躲。
“你怕啥。”姜皓笑道“我還能難爲你咋的？”
“我老漢…不讓我接觸道上滴大鍋。”
姜皓一頭黑線。
“我就一生意人。”
“他不是怕你，他是怕和你打交道回家挨揍。”古爾丹嘆了口氣“人類都這麼無聊嗎？”
“原來如此…”
姜皓心下了然。
雖說姜皓在社會最陰暗的角落裏摸爬滾打有些年了，但這種極微小容易被忽略的細節，實非人能想到，古爾丹正好補足了人心這最難琢磨的一環。
“你家的店離這頭多遠？我正好最近想買輛二手車代步，正愁沒靠譜的人呢。”姜皓隨手把坐着的桌椅歸位“去你家店走走？”
人歸人，生意歸生意。
孫軲轆一下就來了精神。
“離這也就二三百米，姜哥想買啥子車嘛？”
“店裏太髒，去你那慢慢說。”
“中！”
反正店裏也沒什麼值錢的東西，姜皓隨手把卷簾門一拉，鎖都沒上就跟着孫軲轆走了。
......
孫軲轆家的店離當鋪確實不遠，過了東十字街，一個拐彎就到了。
店面不大，是拿兩個車庫門改的。
和路邊修車店的鄉土朋克風廣告牌不同，店面上的亞克力招牌被擦的一塵不染。
《飛飛快修》
一個中年男人，頂着圓鼓鼓的肚子，站在招牌下正喫力的擦車。
這中年男人又矮又胖還有點謝頂，看着卻一點都不油膩，甚至因爲憨厚的笑容和胖嘟嘟的五官，顯得有些許可愛。
雖說拿可愛來形容一中年胖子是挺奇怪的…
胖子看到跟着孫軲轆一起過來的姜皓，眼睛在古爾丹身上停留了片刻，胖嘟嘟的臉上擠出了一絲苦笑。
“不能吧？錢沒夠輸？”
胖子的四川口音並不像孫軲轆那麼濃厚，倒是有點像吳儂軟語的糯音。
“不啊，姜哥想買個二手車，尋思來咱們店打聽打聽。”孫軲轆趕忙打斷了胖子的話頭“姜哥店就在咱家旁邊，算半個鄰居賽。”
胖子用系在手腕上的白色方巾抹了抹頭上的汗“嚇死我了。”
擦車的泡沫，跟着方巾，抹了胖子一臉。
夕陽的照射下，泡沫反射着橘黃色的光。
不知爲何，姜皓想到了橘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