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電話的劉理想很快就趕到了醫院。
“有什麼進展嗎?”劉理想一進門就問道。
昨天把照片給了謝溫宇和衛弘毅後,劉理想就沒有回過報社,那隱藏在黑暗中的勢力,讓他無時無刻不心驚膽跳。
他現在唯一慶幸的是,這幾年忙於工作,一直是孤家寡人。如果有了家人的牽連,他都不敢想象後果會怎樣。
“給你照片的記者,你能帶我去見他嗎?”謝溫宇直接就問道。
劉理想狐疑地看着他:“可以是可以,但那是位老前輩,現在也已經退休了,你別把他拉進這個案子裏來。”
謝溫宇:“我就是問一個問題,沒什麼別的意思,你放心吧。”
劉理想皺眉想了想,還是說道:“要不然你電話裏問,我給你打過去,我怕他到時候也遇到麻煩。”
謝溫宇和衛弘毅相視一眼,點頭道:“也行。”
劉理想立刻撥通了那位前輩記者的電話,只是,電話一直處於撥號狀態,始終沒人接聽。
聯想到這兩天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劉理想的額頭冷汗就出來了。要是那位老前輩因爲他被牽連進來了,那他劉理想死都沒法謝罪。
一連打了三個電話,但始終沒見人接。劉理想正想打第四個,謝溫宇就一把把他電話奪了過來。
“別打了,直接、立刻帶我去!”謝溫宇面色肅穆。
兩人下了樓,火急火燎地朝劉理想提供的地址趕了過去,路上謝溫宇詢問了這個老記者的情況。劉理想大致說了一下,老記者叫林姚,大概六十多歲。幾年前老伴得病去世了,子女也在外地工作,他現在就一個人住。
聽到“一個人住”的時候,謝溫宇一腳踩死了油門,把車速提到了極點。
不過是二十分鍾的時間,兩人就趕到了林姚的住址。
這是一棟平房,看上去有些老舊,不過勝在面積蠻大,屋外甚至有一個小花圃。從花圃的情況來看,應該是經常有人修剪,長得還不錯。
謝溫宇今天在外面跑了一天,現在已經是晚上七點左右了。按一般情況來說,這個時間點大家都會在家裏喫晚飯。
這個叫林姚的老記者雖然是一個人住,但根據劉理想所說的,他作息很有規律,一般也不會出去活動。
那麼,這個時間點裏,屋裏應該是有人的。
但現在……
謝溫宇眯縫着眼看着,大門口的防盜門是開着的,緊貼着防盜門的木門緊閉着,不知道有沒有上鎖。而屋內裏面黑漆漆的,什麼也看不見。
“再打個電話看看。”謝溫宇低聲道。
劉理想點了點頭,立刻撥通了號碼。很快的,屋裏就傳來了一陣微弱的音樂聲。
“是老林的電話鈴聲!”劉理想低呼道。
謝溫宇拔出腰後的手槍,朝着大門口就衝了過去。從過來到現在,時間已經㢧了二十分鍾,如果對方真要對林姚做什麼,那這時間已經足夠了,想到這,他的手心沁出汗水來。
到了大門口,他一咬牙,抬腳就朝門鎖的位置狠狠地踹了過去。
大門“轟”的一聲被踹開,謝溫宇一個翻滾就閃了進去。舉起手槍瞄着四周,房裏空蕩蕩的,一個人也沒有。
就只有一只電話,在桌上閃爍着。
“你們幹什麼?!”
就在這時候,屋外一陣大喊響起。
謝溫宇走出房門看了一眼,一個六十來歲的老人急匆匆地跑了過來。
“你們,你們幹什麼?!爲什麼擅闖民宅!”老人看上去又急又怒。
謝溫宇看了眼劉理想,就見他滿臉驚喜。
“老林,你沒事吧?!”劉理想激動地跑了過去。他這一路上心都快從胸腔裏蹦出來了,就是擔心林姚出事。
林姚狐疑的看了看劉理想,又看了眼穿着警服的謝溫宇。
“我沒事,你們這是幹什麼?”林姚疑惑道。
劉理想有些尷尬:“我就是打你電話一直沒人接,害怕你出事了,就帶着這個……這個朋友過來了。”
林姚哭笑不得:“就算害怕我出事,你們也不能把我家門給踢壞了啊。”
謝溫宇走了過來,賠笑道:“是我不對,太衝動了。林老,不好意思啊。您放心,這門我明天就讓人過來給您修好。”
不得不說,謝溫宇平時都是冷着臉,但一笑起來,還是很有親和力的。
林姚看了看他,這才望着劉理想沒好氣地道:“你這小兔崽子,少來跟我假惺惺的,到底有什麼事,你就直說。”
他是多年老記者,察言觀色的本事早就爐火純青。剛才也是因爲被人踹了大門,所以才焦急上火。現在一冷靜下來,劉理想跟謝溫宇這裏一唱一和的,落在他眼裏,就跟關公門前耍大刀沒區別。
謝溫宇道:“也不瞞您了,真是有事找您。”說着,他直接把照片拿了出來,“您當時在現場對吧?”
林姚看了眼,就又瞪了一眼劉理想。
劉理想尷尬一笑,不斷點頭哈腰,算是賠禮道歉了。
“對,我就在現場呢。”林姚點頭。
謝溫宇眯縫着眼,緩緩道:“那您知道這個女學生爲什麼要殺章天華嗎?”
劉理想一愣,來的路上,謝溫宇可是說過,張靜的目標不是章天華的。但現在,爲什麼他會這麼問?
只聽林姚奇怪地道:“誰告訴你說她是要殺章天華?”
謝溫宇立刻追問:“那她要殺的是誰?”
林姚搖頭道:“不知道,當時情況很混亂,但這女學生明顯不是朝着章天華去的。章天華是上去阻攔的時候,拉扯中挨了一刀。”
謝溫宇輕輕點了點頭,這才指着照片道:“那這個,站在章天華身後的女學生,您認識嗎?”
“這個女生我當然認識。”林姚笑道,“說她的名字,你們說不定也認識。”
“是誰?!”謝溫宇和劉理想異口同聲地問道。
……
“你是誰?”張靜盯着穆芝蘭問道。
穆芝蘭嘴角露出令人安心的溫暖笑容,輕聲道:“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你是張靜。”說着,她笑眯眯地看着張靜,“我想找你幫個忙。”
“什麼忙?”張靜警惕地盯着穆芝蘭,眼神戒備。
穆芝蘭盯着她的雙眼,緩緩地道:“十年前的案子,我希望你出庭作證。”
一聽這話,張靜的臉色頓時大變,她立刻站了起來,邊走邊低聲道:“我不知道你說的什麼,你找錯人了。”
穆芝蘭看了看左右,就見守衛正都在看着別的地方,沒人看這裏,她忽然上前,一把拉住張靜的肩膀把她轉了過來。
張靜一個不留神,差點被穆芝蘭掀翻在地上。
“你幹什麼?!”張靜怒喝道。
“張招娣死了!”穆芝蘭忽然低喝。
這五個字就像一陣悶雷,猛地在張靜腦袋裏炸開。她腦袋裏一片空蕩蕩的,滿臉茫然地看着穆芝蘭。
就在這時候,她眼中出現了一個很怪異的畫面,只見到穆芝蘭凝視着她,抬手打了個響指。
“憤怒。”穆芝蘭輕聲說道。
所謂的催眠,大部分情況下是需要在輕松的環境下進行,因爲輕松的環境能讓患者心態放松,心理防線出現破綻。但是,能讓患者心理防線出現破綻的環境,並不一定是輕松的環境,強而有力的情緒,同樣能做到這點。憤怒,也是其一。
這是穆芝蘭開始學習催眠的時候,老教授在第一堂課上說的第一段話。
在催眠張靜的第一時間,穆芝蘭就靠了過去,摟着她的肩頭,滿臉歉疚地道:“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該再來傷害你。但我需要你的幫助,七七也需要你的幫助。你知道嗎,七七跳樓自殺了!”
說完這話,穆芝蘭深吸了一口氣,放開了張靜,觀察張靜的反映。
張靜所在的地方本就是操場的角落裏,相對別的地方沒那麼引人注意,這也方便了穆芝蘭的行動。
而張靜聽到七七跳樓自殺之後,臉上的表情由悲痛轉爲憤怒,她扭臉瞪着芝蘭:“爲什麼?”
“我也想知道爲什麼!我會替她復仇的,所以,你要告訴我,十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
“當年……”張靜喃喃說着,眼中漸漸泛起一抹怒火,臉上猙獰的刀傷漸漸扭曲,讓她整個人看起來陰森恐怖。
“畜牲,我要殺了他們……我要殺了他們……”
穆芝蘭輕聲道:“告訴我,我會幫你。”
催眠中,張靜終於說出了一切。
她的記憶並沒有因爲時間而模糊,於她而言,或許就在那時候,她的生命就已經終結。
隨着她的話語,穆芝蘭終於揭開了一切謎題。
十年前的海華大學可不是現在全國知名的學府,海華市自然也不是現在的海華市。那時候的海華市不過是個偏僻的漁港,海華大學也不過是只有幾間破房子的三流大學。政府做過幾次招商引資,但最終都以失敗告終。
發展,成了海華市的最大難題。
而就在這時候,章天華教授榮升了海華大學的校長,兼任海華市發改委的辦公室祕書長。在他的帶領下,招商引資終於有了突破性的進展,隨着資金的注入,海華市這個偏僻的小漁村也終於煥發了活力。
但是,沒有人知道的是,這一切的背後,卻隱藏着深深的黑暗。
海華大學的女學生,成爲了錢色交易的犧牲品,而張靜,就是第一個犧牲品,在她之後,還有不少同學紛紛被“獻祭”。
雖然早就猜到了事情的真相,但當聽着張靜這個當事者說完當年的事情,穆芝蘭依然心情沉重。
她深吸了口氣,抬起了手:“當我再次打響手指的時候,你會平靜地從睡夢中醒來。”
啪的一聲輕響,穆芝蘭打了個響指。
張靜迷茫的眼神漸漸恢復,她盯着穆芝蘭,驚怒道:“你剛才催眠了我?!”
剛才發生的一切她依然記得,穆芝蘭並沒有通過催眠抹除她的這一段記憶,而催眠之前發生的一切,張靜並不記得,她已經很痛苦了,芝蘭不希望再給她添加一段痛苦的記憶。
穆芝蘭十分平靜地看着張靜:“我需要你的幫助,七七也需要你的幫助,我們都需要你站出來,揭露十年前的一切罪惡。”
張靜搖頭,又迅速的垂下頭,耳畔的劉海遮住了她的雙眸,只聽她淡淡說道:“十年前什麼也沒發生,剛才你催眠我的過程中,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我是罪有應得,你不要找我了。”
穆芝蘭很費解,“這十年,你拒絕家裏的探視,究竟是爲什麼?”
張靜沒有說話,穿過她,迅速離開操場。
放風的時間到了,守衛們吹着口哨,穆芝蘭眼睜睜看着張靜離開,她沒有試圖阻止張靜,此刻,她需要思考,爲什麼張靜拒絕出庭作證?這十年裏,到底發生過什麼?
接下來的幾天,只要看到芝蘭靠近,張靜就會離得遠遠的,無可奈何之下,芝蘭只好找張靜同一個宿舍的“舍友”聊聊天,試圖從她們口中套出一絲半點消息。
可惜的是,舍友們表示,張靜這個人在監獄裏幾乎是個異類,她從來不和任何人交流,監獄裏的時間漫長,在同一個封閉的環境中,時間久了,每個人都會或多或少透露出自己的家務事,或者談戀愛的情況,畢竟還是女孩子。
“張靜啊,她從來不提她的家人,好像也沒有男朋友吧。只有一次記得她說過,她有六個可愛的妹妹,她要保護她們。”
獄警的這句話,在芝蘭心中掀起了一絲波瀾。
張靜,無論你是因爲什麼守口如瓶,現在,恐怕你不得不揭露過去的祕密了。
這天晚上,在通往澡堂的通道裏,芝蘭守在門口,等着張靜出現。
張靜抱着澡盆和換洗衣物出現在走廊裏,看到芝蘭,她皺起了眉頭。
“你總不可能躲一輩子吧?張靜,我只是要來告訴你一件事:你的妹妹張招娣死了。自殺,爲了替你復仇,失敗之後自殺。”
張靜手中的澡盆跌落地上。
芝蘭的心情很復雜,她並不希望以這種方式讓張靜面對親人去世的痛苦,但是,卻又別無他法,眼看着張靜跌坐在地上,眼看着張靜哭得撕心裂肺卻又鴉雀無聲,只有那張猙獰的臉上淚水如柱,芝蘭知道,她成功了,成功擊破張靜最後的心理防線,但她的心情並沒有輕松,相反,更加沉重了。
芝蘭走上前,抱住張靜,任由她無聲的哭泣。
良久之後,張靜用衣袖擦幹眼淚,抬頭看着她,說:“我用盡一切要保護的,我不惜坐牢十年都要保護的東西,就這麼被毀了……你告訴我,招娣爲什麼要爲我復仇,又爲什麼自殺?”
芝蘭嘆息:“我和七七只有短短幾分鍾的面對面交流,但是她在接受我的助理諮詢時,提起最多的,就是你這個大姐。她去海華大學最初目的,就是想找到給你翻案的證據,她說,她不相信你會殺人,她要讓壞人繩之以法。但她選擇了最傻的方式,沒想到……”
“她被卷入了一樁性侵事件裏……或許可以說,是輪流被……”芝蘭說到這裏,看着張靜痛苦的表情,說不下去了。
而她也明白,張靜聽懂了她的言下之意。
“張靜,”穆芝蘭注視着她的臉,輕聲道:“我需要你的幫助,還有更多受害的女大學生,她們也需要你的幫助。那些傷害過你們的人,現在只有你能站出來指證他們。”
“好,我答應你!但我要你幫我對付一個人!”
張靜在沉默片刻之後,再抬起頭來,眼中閃爍着仇恨地光芒,“我恨那些畜生,但我更恨把我送到那些畜生手裏的人!那個人,聽說現在在海華市混得風生水起,恐怕也正是因爲她,其他那些女大學生才會繼續被送往魔窟!”
穆芝蘭眉梢輕揚:“誰?”
張靜盯着她,一字一句地道:“林珝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