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須庭心中滿是悔恨——他剛才光顧着擔心孩子的安危,在一時衝動之下錯把林初當成幕後真兇,下手免不了重了些,不僅如此,他似乎還說出了不可挽回的話……
他猶豫看着一臉雲淡風輕的白昕禕,問道:“你早就知道他不是兇手?”
見對方點了點頭,他又顯得有些慍怒,“那你爲什麼不攔住我!”
“我也得攔得住你啊!”她哭笑不得,“但凡能追的上你,我就報名東京奧運會的女子短跑項目了!”
坦率地說,對於他先前的舉動,連白昕禕看了都有些後怕——他的爆發力與熟稔的格鬥技巧,突然令她回想起夏日祭那天幾個稽查官的粗暴與荒蠻。
但她立刻告誡自己,這不過是杯弓蛇影罷了。
爲了不吵醒艾艾,他們關上門,來到空曠一些的遊樂設施區,四人圍坐在海洋球的充氣圍欄旁。
“話說剛才你的那兩下子,簡直跟特種兵一樣……”白昕禕心有餘悸地揶揄道。
“別說了好嗎?我都想用海洋球淹死自己了!”傅須庭雙手掩面,滿臉的通紅依舊從指縫中溢出,“感覺自己辛辛苦苦塑造的儒雅紳士形象毀於一旦了。”
“那你正好借此機會一舉修改人設。”她嗤笑道,“反正原本也不算塑造得太成功。”
林初躺在泡沫墊上費力地正骨拉筋,順便問道:“你們剛才去了現場,有發現什麼疑點嗎?”
“嗯。”她自信地點了點頭,“而且我已經知道兇手是誰了。”
三人同時投以訝異的目光,林初更是追問道:“兇手果然還是老師嗎?”
白昕禕不置可否,而是自顧自地說明道:“開宗明義地說,兇手是寫下手稿的人。”
林初插嘴道:“那不就是……”說到一半便被她用眼神打斷了。
“這是一起蓄謀已久的連環殺人案,我從案件的起始向大家說明——
兇手最初的準備工作便是撰寫手稿,這是最費時間的一個環節,因爲要完成這樣一部邏輯成熟的推理小說需要耗費很長時間,也就是說,兇手的惡意在很久之前就醞釀萌發了。
交付手稿的時間是由兇手控制的——這一點我待會兒再說明原因,總之,他的企圖是利用林初作爲案發現場的發現人——這一計劃很成功,事實證明林初幾乎跑遍了所有事發地。
手稿中的第一起案件是長子被毒氣謀殺,事實上,老師長子的死因是吸入高濃度氦氣導致的缺氧,比起小說中的案件,僞裝得更像是一場意外。其實這是最易於完成的一場案件。畢竟劇團後臺管理混亂,只要謊稱是送外賣或是送快遞的,幾乎什麼人都能混跡其中。兇手就是利用了管理上的疏漏,用特制的變聲氣罐更換了普通道具。
之前也提到過,兇手在特制氣罐的底部鑿開了口子,重新灌入濃度更高的氦氣,這一點已被警方證實了。
老師的長子出演的角色需要男扮女裝,所以用到變聲氣罐的頻率很高,死亡時間幾乎是可以控制的。
依照手稿,接下來死亡的是被質疑不忠的夫人,先前已經說過,截稿日期是由兇手掌控的,因此他也深知老師會在何時將妻女送到行河川的旅館來療養,於是便全副武裝、提前埋伏在酒店裏,在空調出風口內放置了自制擴音器,然後按照店長所說的方式,熔斷吊扇的連接杆,再用低熔點的鎵合金將兩頭焊接在一起。
夫人回到房間後打開空調便聽見異像,由於中央空調的開關是由旅店方統籌的,她只好致電前臺要求關閉自己房間內的空調——這樣一來,連酒店的工作人員也成了間接證人。
關上空調後房間便變得悶熱,無奈之下,夫人只好打開吊扇。在低溫狀態下,吊扇看上去毫無異常,可一旦運行起來,設備溫度升高,很快便達到了鎵的熔點,於是連接杆斷裂,沉重的吊扇就這樣砸了下來。
關於如何謀殺小女兒艾艾,兇手打算用比手稿中下毒更易於藏匿的手法,便是利用艾艾堅果過敏的特殊體質,企圖喂食堅果造成意外。謀殺小孩更是輕而易舉——幸好這一起案件未遂。
手稿中,最後作者因不堪精神壓力而自殺,而事實上老師也是被兇手謀殺的。兇手在老師的護心膠囊中摻雜了一粒毒藥——只要將膠囊拆開,換上藥粉再組裝即可。反正在書中,作者是最後一個死亡的,所以那顆毒藥即使不被當即吞服也沒關系——於是兇手將毒膠囊放置在了藥瓶底部的位置,不過這一計劃卻被老師無意打亂了。”
“被打亂了?”傅須庭問道。
“老師其實不慎將藥品打翻過,再重新撿起來收回藥瓶裏——你發現的那顆書架底下的膠囊其實毫無意義,只是不慎被遺落的而已。不過,膠囊經過重新整合,順序被打亂,原本底下的膠囊跑到了上層,被老師過早吞服了。
這一點兇手也沒有預料到,因爲這是一場帶有報復性質的謀殺,他原本是想讓老師親眼目睹家人的死狀後再誤服下毒藥,即便警方事後調查,也會偏向‘無法忍受孑然一身的孤獨和負罪感而自殺’這樣的結論,再加上手稿內容與現實案件相符,任誰都會以爲這是一場老師依照手稿內容實行的連環殺人案。而且到結案時,手稿可能已經出版問世,屆時老師將遭受世人的唾棄。
然而膠囊的錯亂卻令老師的死提前,這樣一來,上述的死因便站不住腳了。”
“我打斷一下。”傅須庭制止道,“你的這一連串分析聽上去很合理,其實是基於兩個大前提的——一是兇手本人對張本清及其家人的情況十分了解……”
“兇手與老師私交甚密,工作、頑疾、特殊體質,以及截稿前的習慣都了如指掌——所以才能爲他們打造‘最合適’的意外。”
“第二個前提更關鍵,你之前說手稿是由兇手撰寫的,對吧?”
“沒錯,我們都去過老師的工作室,你沒有察覺到什麼異樣嗎?”
“這個……”他想了想,“我記得你當時說房間裏至少缺了兩樣東西。”
“我們收到的手稿是以傳真的形式發來的,可工作室裏卻沒有傳真機,你不覺得奇怪嗎?”
林初反駁道:“有可能是在附近便利店發送的,不,隔壁的別墅裏就有傳真機。”
“老師在截稿期間一直處於‘閉關’狀態,編輯、助手、甚至連家人都一概不見,卻會爲了發送稿件主動拋頭露面?傳真機的問題姑且不提,作爲手寫的稿件,工作室裏卻連紙筆都不存在,這又該如何解釋呢?”
“難道你是說……”林初躊躇了一陣試探道,“這份手稿是由兇手代筆的?”
“我就是這個意思。”白昕禕滿意地說。
“不可能。”他當機立斷地否認道,“我彔入過老師的好幾部手稿,最新的這部字跡和之前相比毫無差異——你作爲忠實讀者,也應該看過出版物正文之前手寫的序言和籤名,就是老師的字跡不會有錯!”
“我看的是kindle電子書,沒有掃描的部分。”她說道,“不過最新手稿和以前的書或序言字跡相同也不奇怪,因爲這些書全部都是由槍手代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