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馬車緩緩出發。
見周圍的景致漸漸陌生,顯然是一條從未行過的路,柳禾不禁有些納悶。
“這是……要去何處?”
男人略略側目,淡然的眸子裏盡是溫和的笑意。
“怎麼,慣會做梁上君子之人今日沒在外面偷聽到什麼?”
柳禾一哽。
聽確實是聽到了,只不過沒聽完整罷了。
比如……
要去見國師爲何非得帶着她。
沒打算隱瞞她什麼,長胥祈直截了當地說明了理由。
“前兩日我因父皇失蹤之事給國師下了拜帖,今晨一早國師回了信,說是……”
男人側目看了她一眼,意有所指。
“要帶今日第一位造訪東宮之人一同前往。”
柳禾一愣。
第一位造訪東宮之人?
不是吧,她這麼點背?
“國師他老人家歸隱多年,可即便是父皇如今在宮裏,也不敢對他的話有半點輕視。”
畢竟……
當年帶兵踏平南瑤斬殺妖女,若非國師從中相助,代價怕是還要更慘烈。
柳禾若有所思,總覺得有點古怪。
這些神神道道的老東西,總愛做些讓人摸不着頭腦的事。
將她的遲疑盡收眼底,男人輕輕勾起脣角。
“別擔心,”大手將她微冷的小手包在掌心,拍了拍手背,“去了之後跟着我,不會有事的。”
雖不知國師喚小柳一同前去究竟所爲何事,可在門外看到他的那一刻起——
他就已經打定了主意。
……
不知駛了多久,馬車在山腳下緩緩停下。
夏水無塵,濃厚天青。
周圍渺如仙境。
柳禾四下打量一圈,心道此處不愧是一國國師隱居之所,出塵的很。
轉眼瞧見了條望不到盡頭的山路,她不禁有些腿軟。
長胥墨顯然也是頭一回到此處來,被這長的離譜的臺階嚇了一跳,低聲罵了句髒。
“這路他娘的……”
“嗯?”
被自家大哥的目光無聲制止,未說完的話只好強咽了回去。
“咳,我……我說,這路怎麼這麼長?”
急事當前,長胥祈也懶得在言語粗鄙上跟他計較,轉開了話題。
“幼時我曾隨父皇一同來拜見國師先生,就連父皇本人亦需要聖駕躬行,一步一步走上去以昭誠意,你我如今又如何能退縮。”
語罷也不顧自家弟弟如何反應,長胥祈兀自朝着柳禾溫和地伸出了手。
“走吧。”
見少年的目光逡巡在自己和兄長身上,柳禾只輕聲應了,卻沒有把手搭上去。
見她率先朝前走去,長胥祈默默收回了手,似是毫不在意。
十步,百步,千步……
腳下的路好似怎麼都看不到盡頭。
眼見前方的終點還遙不可及,柳禾早已累得氣喘籲籲。
深知他們還急着見國師,她也不好意思拖後腿,只好強忍着疲憊硬追上去。
眼瞧着纖弱的小太監已汗流浹背,累得直喘粗氣,長胥墨猶豫片刻,抬手拉住了她的手腕。
“喂……”
柳禾不解回頭,恰好撞進了少年青澀的眸子。
“我……背你。”
拒絕話還未等到嘴邊,卻已被他兩手穿過腿彎,態度強硬地背了起來。
“……哎!”
柳禾被嚇了一跳,抬手去推他,奈何少年的脊背堅實有力,竟是紋絲未動。
長胥祈原本正欲去拉她,卻在看到弟弟行爲的瞬間愣住了。
老五從前……
不是看小柳處處不順眼的嗎,眼下的轉變爲何如此大?
“大哥,走吧。”
自從背上她之後少年便腳下生風,像是在有意顯示自己的體力多好。
眼瞧着長胥祈意味深長的目光自一側不時投來,不知爲何,柳禾總覺得有些心虛。
她故意壓低聲音。
“你這是在幹什麼?”
是生怕長胥祈看不出不對勁來嗎。
“我……沒想幹什麼啊,”長胥墨委屈不已,腳步卻分毫不停,“我就是看你累了,想着小姑娘家走這麼多路……”
“……唔!”
小姑娘三個字一出,柳禾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你是不是生怕人聽不見?”
長胥墨一邊搖頭,一邊含含糊糊地衝她保證着。
“唔索了……”
又瞪了他一眼,柳禾才松開了手。
一襲白衣的男人就跟在他們斜後方,目光直直地追隨着二人的背影。
聽着不斷傳來的笑鬧聲,長胥祈眼簾輕垂。
眸底的復雜情緒一閃即逝,卻被極好地遮掩了。
……
山頂。
仙霧彌漫,幽靜致遠。
眼瞧着前方便是終點了,長胥墨這才將她穩穩放了下來。
雙腳沾地的那一刻,只見正中央的殿內走出來了個姑娘,一襲修行之人所着的青衣。
發髻簡約,眉清目秀。
“見過二位殿下,師父已在正廳等候了,請。”
長胥祈恭謙地衝她行了個禮。
“多謝青鸞姑娘。”
不知是不是錯覺,柳禾總覺得這位青鸞姑娘的目光始終纏繞在自己身上,似有若無。
果然生了副世上罕見的好容貌,怪不得師父會說……
禍水將至,凡龍歸之。
不知自己有沒有跟進去的資格,柳禾試探着看了青鸞姑娘一眼。
青鸞會意,衝她輕輕頷首。
“小公子也請。”
柳禾這才放了心,跟在他們二人身後走了進去。
大殿空曠,一片潔淨。
正中央坐了位須發盡白的老者,約莫八九十歲的年紀,須發皆長及地。
長胥祈恭恭敬敬地衝他行了個禮。
“晚輩見過國師。”
國師緩緩抬頭,滄桑深邃的視線率先停駐在了最後方的柳禾身上。
柳禾一愣。
老人那睿智的眼神仿若洞悉一切,將她從裏到外看個分明。
細心地發覺了她的不自在,長胥祈不發一言,稍稍閃身將她擋住了些。
“先生歸隱多年,本不該叨擾,奈何……”
長胥祈輕嘆一聲,姿態謙恭至極。
“眼下事態難控,不得不來勞駕先生暫時出山。”
誰料聽他這般說,老人卻只略略抬眼。
“出山……”他兀自低聲呢喃,蒼老的嗓音顯得格外深沉,“出山便不必了……”
國師又一次若有所思地瞥了她一眼。
將他這番話當做了拒絕,長胥祈兄弟二人都有些緊張。
莫非……
國師大人不願意助上胥再次渡過難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