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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山一角。
柳禾隔了老遠就瞧見了一輛馬車,卻不是他們來時乘坐的那輛。
“這是……”
上山須得徒步而來,下山便可乘坐馬車了?
國師這兒還真是好奇怪的規矩。
迎着小太監疑惑的目光,長胥墨深知話該說明白些,一咬牙一狠心開了口。
“我送你走。”
語氣堅決,字句鏗鏘。
柳禾聞言一愣。
送她……走?
走哪兒去?
“回頭再跟你解釋,你先跟着這輛馬車一路向南,等我安頓好這邊,立刻就過去尋你。”
一邊說着,長胥墨一邊從身後推搡着她要送上車去。
從小到大他是最聽大哥話的了,總覺得風光霽月如太子哥哥,所說的每一個字都是對的。
這是他第一次公然違逆大哥的意思。
行了此舉,他自己也不知會有什麼後果,卻滿心滿眼只有一個念頭——
他不想她有事。
只是因爲這樣一個虛無縹緲不知真假的佔卜,就要枉費一條人命嗎。
那可太沒道理了。
“快!被人發現就來不及了!”
柳禾雖不明所以,見他如此心急火燎卻也不好多問,順着他的動作要往車上去。
可即便如此,長胥墨卻仍在催促着。
最後索性自己上手將她打橫抱了起來,直直地要往馬車上塞。
“喂……”
眼瞧着就要被他放進車裏,身後忽然傳來一個淡漠如水的男聲。
“不回宮,這是要去何處?”
是……長胥祈?
話音將落。
柳禾清晰地感受到了少年身體的僵硬,就連打橫抱起她的手臂也瞬間緊繃了起來。
這小子今日當真奇怪,怎麼好端端的,忽然怕起往日裏最敬重的大哥來了?
“大哥,我……”
男人一襲白衣,負手而立,挺直的身形卻讓人忽視不了周身散發的深沉暗色。
開口第一句便是直接的命令。
“放他下來。”
長胥墨卻緊緊咬了咬牙,抱着她的手臂更緊了,顯然是沒有半點妥協的架勢。
見弟弟這般反應,長胥祈抿了抿脣。
“我說,放他下來。”
語氣加重了幾分,顯然是已經相當不悅。
“喂……”小太監輕輕拉扯他的衣襟,小聲道,“放我下來吧。”
雖不知眼下發生了何事,她卻也不想讓兄弟兩個因自己起爭執,掙扎着從長胥墨懷裏下了地。
見她如此,長胥祈的臉色才稍稍和緩了幾分。
誰料在看到弟弟扣住小太監手腕的瞬間,男人剛剛有所好轉的面色又是一沉。
“小柳,過來。”
見長胥祈衝她伸手,柳禾不明所以。
正要走過去時,她忽然意識到那只拉着自己腕的手力道更緊了。
少年此時滿臉爲難,卻顯然固執至極。
長胥祈見狀,語氣冷了幾分。
“阿墨,從小到大,你不會違逆我的任何一句話。”
那一瞬間,柳禾清晰地捕捉到了長胥墨眼底的掙扎,卻終究還是化作了一聲乞求。
“大哥,一次,就一次……”
就這一次……
別殺她。
柳禾本就覺得疑惑,這會兒更想不明白了。
看這架勢……
難不成是兄弟兩人鬧別扭了?
“松手,讓他過來,”男人一字一頓,毫不妥協地命令着,“到我這裏來。”
鮮少會見長胥祈如此嚴厲,周身散發的儲君氣度和威嚴令人不寒而慄。
雖不知先前在正廳究竟發生了何事,可柳禾能猜到與自己有關。
而且看長胥墨這態度……
應是爲了護着她,才與自家大哥起衝突的。
生怕老五這小子因爲她受了罰,柳禾輕輕掙開他拉着自己的手,徑直朝長胥祈走了過去。
“小柳……”
身後傳來少年的輕喚,帶了些不甘。
柳禾腳步一頓,終究還是沒有回頭。
直到小太監緩緩走到自己身前,長胥祈才將視線從她身上挪開,轉向了長胥墨。
“這麼想往外跑,我看你今日也不必回宮了。”
一邊說着,長胥祈隨手扔了塊令牌給他,眉眼間恢復了往日的淡然。
“帶着東宮金羽令去跟老二的禁軍會合,繼續配合他們各處搜尋。”
長胥墨愣愣地伸出手接了令牌。
直到二人的身影漸漸走遠,他依舊呆立在原地。
走出去老遠,柳禾還是忍不住回了頭。
少年身姿挺拔宛如勁松,眼下卻隱約帶了些頹然。
“五殿下……可是又惹殿下生氣了?”
怕兄弟二人就此生了隔閡,柳禾輕聲替他說着話。
“五殿下爲人雖性子乖張了些,說出的話不甚好聽,心卻不壞,殿下莫要跟他計……”
話音未落,卻見正前方的男人忽然站定。
“你……竟肯爲他說話?”
回想起老五方才一臉緊張的模樣,好似是生怕他順着國師的意思,回頭便將小柳如何了。
一時間,他竟說不上心裏是什麼滋味。
見他停下,柳禾也跟着及時止步。
“你們二人……”男人似笑非笑,黑眸裏的深意耐人尋味,“從何時起變得如此要好了,我怎從未知悉?”
柳禾微微愣怔。
要好……
她跟長胥墨要好嗎?
回想起兩人每每單獨在一處時,不是拌嘴就是動手,哪能跟這兩個字綁在一起。
直到上了馬車,長胥祈仍有些若有所思。
意味深深的目光打量得她有些手足無措,就在柳禾欲要率先打破僵局的時候,他卻開了口。
“想不想知道國師將你支開之後,又同我和老五說了什麼?”
小太監輕輕咬脣,若有所思。
國師既是有心將她支開,那接下來與二位殿下所說的內容,自然也是她聽不得的。
長胥祈這會兒爲何忽然提起來……
“他要我殺了你。”
伴隨着男人不加掩飾的話語,柳禾忍不住眼睫一顫。
車廂狹小的空間內,一抹清晰的殺氣昭然若揭。
她的心跳瞬間亂了節奏,一下快過一下。
莫說長胥祈身手不錯,就算只是個不會功夫的尋常成年男子,她與他動起手來沒有半點勝算。
當男人的身子一點點湊過來的時候,柳禾緊張得連呼吸都停了。
後背緊緊貼上了車壁,動彈不得。
“怕了?”
將她的反應盡收眼底,他卻只挑起了她的一縷發絲,舉到鼻尖輕嗅。
柳禾輕輕吞了口口水。
話已至此,她又怎會不怕。
怪不得老五不久前執意要將她送走,原來是因爲國師在太子面前公然宣判了她的罪名。
可長胥祈——
真的會殺了她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