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皇子的生母本是卑賤之奴,於聖上微醺之夜,得了一夕之寵,聖上酒醒之後,視此爲一生的污點,難以啓齒,更遑論情深,至她產下八皇子時,聖上祕密授意產婆,以一碗毒藥,結束了她短暫而悽苦的一生,而八皇子自降生起便背負着不祥之名,聖上的冷漠如同冬日寒冰,將他隔絕於溫情之外,宮中歲月於他而言,是無盡的孤獨與冷眼,若非皇後娘娘以母儀天下的慈悲爲懷,雖不及親子那般寵溺,卻也賜他一片瓦檐遮風擋雨,一碗熱食暖身暖心,讓他尋得一絲慰藉。然而,即便是在這金碧輝煌的皇城之中,他亦難逃世人偏見的枷鎖,宮人上下,皆以輕蔑之色視之,連最低賤的奴僕也敢對他頤指氣使,可這世間就有一個人,唯有一個人,待他真心相付,那人便是堯將軍!”
“長姐對他可是……”沈若雲欲言又止。
蕭蘭辭心領神會,眉宇間輕輕蹙起,輕輕搖了搖頭,話語中帶着幾分感慨與敬佩:“堯將軍目睹八皇子孤影孑然,飽受欺凌之狀,不禁動了惻隱之心,於是她向皇後娘娘請旨,讓這位皇子能隨她自由出入軍營,皇後娘娘欣然應允,自此,八皇子的世界裏,多了一位亦師亦友的守護者,堯將軍不僅授他以騎射之術,更以言行身教,那些年八皇子仿佛找到了真正的歸宿,毅然放棄了宮中的繁華與束縛,選擇在軍營中扎下根來,與將士們同甘共苦,而堯將軍則是將他視若親弟,悉心栽培。”
沈若雲驟然間豁然開朗,原來,在八皇子心中,長姐不僅是浮木,更是他絕望深淵中唯一璀璨的光芒,是他生命中唯一的救贖。
起初,沈卓堯的一絲不經意的憐憫,如同春日細雨潤物無聲,隨着時間的流轉,便成了真心相待。
沈卓堯若是知道她以親人之名呵護的幼弟,實則藏着一顆狼子野心,不僅害她枉死,更害她沈家滿門被滅,她的心,是否會因當初那一抹的善意而悔恨?
蕭蘭辭陷在回憶中不能自拔,他嘆了口氣繼續道:“歲月匆匆轉瞬數載,昔日那尾隨其後的小孩,仿佛一夜之間拔節生長,成爲了頂天立地的七尺男兒,在這繁華京都,二人如同蒂蓮,形影不離,這份親密無間,不經意間在坊間巷尾激起了層層漣漪,堯將軍爲避無謂是非,有意與八皇子拉開距離,八皇子初時不解,心中滿是委屈與不甘,一場激烈的爭執後,兩人還未來得及和好如初,堯將軍就被聖上遠派至南詔邊陲,此行便是一年。八皇子獨守京都,日夜期盼,終是盼得將軍歸來,然而重逢之際,八皇子卻似脫胎換骨,性情大變,他的情緒如同夏日驟雨瞬息萬變,時而喜笑顏開,轉瞬又怒目而視,旁人皆道他失了心瘋,言辭舉止皆顯荒誕不經,唯有我心知肚明,這一切的根源,皆系於南詔世子邏晟之名,那時堯將軍已有了世子的骨肉。”
如此一切都能說的通了,沈卓堯以無盡的關懷視八皇子爲手足至親的幼弟,而八皇子卻萌生了不應有的情愫。
愛而不得,因愛生恨!
沈若雲的心莫名一陣絞痛,她那可憐的長姐,一番真心竟被如此辜負。
“雲兒!”蕭蘭辭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帶着幾分沉重與告誡,“即便我身處邊陲之地,對京都之事亦有所耳聞,八皇子其人心思深邃,手段毒辣,善於以假面示人,非你所能輕易駕馭,你要遠離他。”
蕭蘭辭的目光中滿溢着憂慮,那張本該洋溢着青春明媚的臉龐上,此刻卻清晰地鐫刻着決絕的恨意。
沈若雲深知他的一片苦心,不願自己重蹈覆轍,步入長姐那令人扼腕的命運後塵,於是她勉強擠出一絲微笑,雖違心卻溫柔地點了點頭,以此作爲對他深切關懷的回應,試圖撫平他心中的憂慮。
“還有一事,縈繞心頭已久!”沈若雲話鋒一轉,忽然想起一事,“那南詔世子……你可曾見過?再者,當年南詔的百姓,是否真的無一幸免?”
蕭蘭辭聞言,臉色微微一沉,似乎不願再想起那悽慘的畫面,他輕輕垂下眼簾,避免讓沈若雲看到自己眼中的波瀾,沉默片刻後,才緩緩開口,聲音低沉而沉重:“你應該喚他一聲姐夫的,世子待堯將軍很好。”
兩人步出秋水齋之際,天色已悄然沉暮,今晚的月色,不似往常那般清澈,帶着幾分朦朧之美。
不遠處,宋序獨立於河畔,槐樹之下,身影被斑駁的樹影與淡淡的月光交織,有一種不染紅塵的嬌矜清冷。
他身姿挺拔,宛如松間風骨,仿佛這世間的喧囂與繁華,皆無法觸及他分毫。
沈若雲心中微動,不願與這份清冷有所交集,輕輕扯了扯身旁蕭蘭辭的衣袖,聲音中帶着一絲急切:“蘭辭哥哥,我們快些離開吧。”
話音未落,卻見蕭蘭辭已邁出步伐,向着宋序的方向疾步而去。
萬般無奈之際,沈若雲唯有駐足原地,不願上前與宋序碰面。
“歲月悠悠,太子殿下別來無恙?”蕭蘭辭緩緩屈膝,以最爲虔誠的姿態跪拜。
宋序見狀,僅以指尖輕輕一揚,示意他免禮。
“本王一切安好,無需掛念。”他的聲音淡如清風,卻字字清晰,他的目光不經意間掠過蕭蘭辭,最終落在了不遠處沈若雲的身上,那裏,仿佛藏着他所有的溫柔與牽掛。
“殿下之恩,重於泰山,讓我與妻兒得以在邊疆之地尋得一片安寧,感激之情,非言語所能盡述,請容我再行一禮,以表寸心!”
蕭蘭辭輕撫衣袂的褶皺,動作間皆是莊重,隨後緩緩屈膝,以額觸地,向着宋序深深磕下一拜。
宋序並未施以任何阻止之舉,而是靜靜地接納了這份來自蕭蘭辭的虔誠與敬意。
“此番勞煩你奔波至此,本該是本王向你致謝才是,歸途之事,本王已細心打點,一切安排得妥帖周全,你只管安心便是。”
蕭蘭辭聞言,再次欠身行禮,那動作間透露出幾分溫文爾雅,卻又似藏着未盡之言,眉宇間微蹙,流露出幾分猶豫之色。
“心中所想,但說無妨。”宋序主動開口。
“我雖不明殿下何故未向二小姐直言相告,此番我踏入京都的每一步,皆是殿下於幕後精心布局巧妙安排,只是心中卻存有一疑不吐不快,欲問殿下,自始至終,殿下之心,是否堅定不移,誓要護二小姐周全?”
宋序聞言,隨即目光如炬,語氣中滿是決絕:“本王之心,猶如磐石,未曾有絲毫動搖!”
前世她所承受的屈辱與苦難,他誓要阻其重演,前世那些曾對她施以惡行之徒,他亦必要之嘗盡世間極苦,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