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梔夏及笄之年，第一卦便是卦算皇子之間何人更有所謂儲君皇氣。
趙清漣遠在長安，通過在九環匣中多放一道僅九方鍾期知曉的八字，是提醒，是警告。
警告他一路而來，費盡心機，一切……都得按計劃行事嗎？
藺不周衣領中還收着那封信，爲何是趙清漣？趙清漣是誰？眼下他都有答案。
但他還是試探着問九方序，“她與九方鍾期共謀？得了你這個皇子？目的是什麼？你娘又是誰？你出生於只只前，也就是她嫁給九方鍾期之前，一切都在他們的計劃之中了？
這麼一個時間線的前提下，本太子實在想不到你瞞着、你助她，能因個什麼離奇的理由！”
方序自嘲一聲，“確實離奇。藺太子容我一一道來。”
……
親眼見了趙清漣的手段後，方序問她：“所以……我娘是誰？所以……你在嫁給師父之前，你們便相識了？所以……我在其中……是起到什麼作用？”
趙清漣依舊淡然地看着他，一一作答：“趙聘那年得燕家助，也得燕家束，我只是在他失意難做的夜裏幫他換了牀上的人罷了。
所以你娘是誰，並不重要。
你之所以玄術愚鈍，倒不是因爲受九方鍾期禁錮，只是因爲你在九方城。
你是皇子，而九方城有縛屍樓，在縛魂怨氣的威壓下，你刻苦一生都只能浮於表面。
而我，也可以得你一聲師姐之稱。
我真名任尋，乃車騎將軍任元臣的孤女。”
“你說謊，那左國公府的人是誰？”方序打斷她。
“你一個皇子都能無人知曉地漂流在外，那左國公府的人是誰？一定嗎？”趙清漣反問他。
是啊，一定嗎？她都有本事得一個皇子養在九方城，將身份騰出去，又有何難。
趙清漣講完她孤女無依，也是第一次見到了九方鍾期。
“是他來找的我，最開始我只以爲他出於憐憫，是他給了我玄術啓蒙之書，說我若是能入門，便能在這大宅之中有手段自護。
我入門了，但也着迷了，我想探尋更深的玄學奧祕，想明白我爹爲何沒有一日的祭祀卦。
都說高學能通陰陽，我也想通，想讓我爹安心而去，不要牽掛。
所以我逃出長安，去九方城找他了。
序兒，你、只只，包括我，一切的一切，都是以他爲開端。
而我如今在做的，想要做的，便是洗淨只只身上的玄脈之血，縛魂令，我有辦法毀之。”
方序聽得腦中混亂不堪，“我呢，我到底起什麼作用啊？你說一切都是師父爲開端，那他、那他死了啊，他自盡了啊，他圖什麼？”
趙清漣道：“你的作用，便是護住只只……”
九方鍾期的計劃自前去找任尋時，便開始了。
他是近幾代執掌中，玄門術法最爲精通之人。他藏拙，他遊走於各個喪儀之上調換屍體，運輸至九方城。
可他注定不會是那個啓令人。
他只能做些搬運、準備的工作。
“玄脈的祕密，於他這樣的血脈傳承人、有如此所學的術士來說，其中誘惑，不低於皇子對皇位的野心。
亦不低於天子對統一天下的野心。
九方鍾期的野心，便是他要入縛屍樓，他要玄脈……能出女執掌，他要見證調令不死亡將。
這千百年來，都無人能成的事，他要做成。”
趙清漣沒有多少情緒起伏，但方序對那印象中的人簡直有了翻天覆地的改變。
“那年他已經三十好幾，他都能將主意打到我的頭上來，可怕嗎？”
趙清漣哼笑一聲，總算有了情緒波動。
“他已經專研多年，也早已爲先帝搬運多名亡將，但他依舊不得先帝徹底信任，皇室中關於縛魂令的事，另有記載，他多次試探，依舊無法獲知。
但他很謹慎，他深知玄脈爲何一代一代往下，皆是獨脈。
至少玄脈能找到的、有所記載的千百年來，皆是。往上，也許更久。”
方序依着自己所理解的問，“也是因爲縛屍樓？”
“對，傀儡線養屍，縛魂令養魂。縛屍樓中究竟存了多少人？又養了多少年？如此有違天道的事，不讓他玄脈斷脈，都算他們血脈之硬！
獨脈、男嬰。這便是被縛之人的反抗。
他們被困其中，不得掙脫，因令壓之，年年月月，養成了這般結果。”
趙清漣話說的多了，端起桌上早已涼透的茶潤潤喉。
“序兒，你的作用，也算保證玄脈女嬰能活的一道關。靶子，可懂？”
九方序震驚不已。
他的出生，竟只是做一個靶子？
他呵呵發笑，覺得這世界真是荒唐啊。
趙清漣在講故事吧？講得簡直駭人聽聞。
“我在九方城扮作男弟子投奔，被心善的玄執掌收入門下，彼時，我也壓根還不知道這些。
約有三年，我勤勞刻骨，尊師重道，滿心感激他九方鍾期的栽培。
因爲身份問題，我與別的弟子接觸很少。
他教我格外用心，暗中補課，說我天資聰穎，要獨傳……實則，是怕人發現他裝愚鈍，發現他深藏不露。
第三年，時機成熟，他要送我入宮了，我這才知道何爲縛魂令，何爲縛屍樓。
知道我爹，究竟在哪。
序兒，我能怎麼選？他告訴我，他終其一生，就是想毀了縛魂令、毀了縛屍樓。
呵，只只也這麼說，但只只說的句句真啊，他九方鍾期這個僞君子，口中沒一句真話！”
方序聽到這裏，腦中雖漿糊一團，但也能猜到大概後續。
在趙清漣第一次情緒如此激蕩時，他出聲問道：“所以你聽信了，想要救任將軍的屍魂出來，同意與他一起毀了縛屍樓？毀了縛魂令？”
趙清漣點頭，“他爲先帝辦事多年，格外中意趙聘這個皇子。
先帝此人在他看來還是優柔寡斷了些。
但趙聘小小年紀，野心已不小。再加上以他所學的努力推動，未來太子，基本已定。
所以他找了機會讓我接觸到趙聘，以任將軍孤女的真實身份，以這些年隱名埋名在九方城學習時，‘偷偷發現’的機密設下狼子野心的勾子，引趙聘上勾。
於是，我成了趙清漣。
成爲了能直接進入天師殿的公主。幫他在天師殿查閱關於縛魂令、縛屍樓的消息。
後來趙聘任太子，這一步自然格外順利。
天師殿關於縛魂令的消息乃絕密，但這絕密我最終看到，也不過幾頁。
且與九方鍾期所料一致。
往上第九代，曾出一女執掌嫁入皇室……那一次，也是這千百年來離啓令最近的一次。
但人還未能啓令，便開始以度日如年般的速度衰老，不等及笄，便被緊急送去皇室成婚……至少……要先誕下血脈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