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裏百花凋謝,唯有水仙、梅花、茶花風姿綽約,越冷越豔。辛沅見周宮後苑多植梅花,十分喜愛。天氣回暖時,況映打開恆甯殿書房的長窗,窗下有幾株移來的磬口暈心梅。此梅花外層花瓣渾圓深黃,內層花瓣爲淡淡的紫紅色,像要慢慢暈開一樣,雖盛開如半含者,名磬口,最爲世珍。尤其其香氣清鬱,若瓶供一枝,香可盈室。
況映每回在梅樹下批閱劄子,便要辛沅作伴,梅花美人兩相依,皆是傾國之姿,便道:“你若喜歡,多剪些梅花回去插瓶。”又半是頑笑道,“你看着貞靜,其實性子頗烈,紅梅白梅與你都相宜。”
辛沅嘆了口氣道:“舊蜀欽烈王後在時,甚愛畫梅花。如今見梅花盛開,其人芳姿如在眼前,高潔清貴世間難有人比。欽烈王後愛極梅花,妾爲她磨墨,情意深厚,如今怎敢以梅花自比,與她相較。”
況映握住她手,輕輕呵一呵:“那你喜歡什麼花?我在瓊琅苑爲你多多種植。”
辛沅本就對蜀國國花杜鵑心意不過爾爾,杜鵑花美,但杜鵑鳥聲聲啼血,太過悽涼,叫聲似道“不如歸去”,又名子規鳥,實在太過悽悲。她略略思忖,眸中清亮:“紅梔子好不好?”
“爲何是紅梔子?”
“妾到陛下身邊時正是初夏,正乃梔子花開的時節,陛下種在妾綠綺閣裏的,就是成雙的紅梔子樹。比起濃香的白梔子,紅梔子氣味清雅,留香長久,而且看着喜慶。”她面色微微一紅,與他雙手緊握,“梔子音同之子,之子於歸,宜室宜家,妾嫁得陛下,兩心相悅,正如此詩。二來梔子又同知子,彼此相知,情意勝萬金。”
況映深深感動:“愛妃通敏有智思,此解極好,那我就命司苑巧匠,滿植梔子,記你我情深。”
帝妃之間感情愈濃,旁人無可奈何,日子也得照舊過,新換的菜色也上了後妃的膳桌。慎才人是新羅人,最愛喫生菜蘸醬。從前她位分不高,份例的菜色也不多,有時她偷偷自己做着喫一點解解饞,如今是可以光明正大喫了。奇的是來自最南邊的薛九泠都沒說什麼,這滾燙的肉湯她能喝,生菜也不忌口。馮後便隱隱猜出來,這排骨飯、肉湯和生菜怕是越人愛喫的,越地四季無冷天,自然生菜品類繁多,無需煮熟就可喫得。而且除了羊肉和豬肉,越地多山靠海,獵物魚獲極多,傳聞萊國公李定恭爲舊越君王時,便喝過虎骨湯和炙貘肉、豹心湯,還有各色珍奇的魚和貝肉。還有,越地大山連綿不斷,耕地甚少,牛卻多了,所以也喫牛肉。薛九泠自然也是跟着喫的尋常。比起大周對耕牛的重視,若不是病死、老死的牛肉,或是祭祀的時候,誰也舍不得宰牛的。馮後帶來的媵妾們勉強喝個豬肉熬的肉湯罷了,菜蔬也願意喫一點,卻是一個個聞到醬味就受不了了,只能每頓都加上愛喫的湖魚。辛沅知道馮後等人來自荊楚,口味偏辣偏重一些,陪嫁時連廚子都帶來足有四十個來,這些年尚食局備着皇後等人宮裏的菜,也是以她們家鄉口味爲主。聖尊後和況映對她們厭惡蘸醬菜之事心內是有不悅,倒是辛沅勸說道:“五湖四海之人口味不同,只要是引領羣臣百姓食用菜蔬,節儉銀兩,是否蘸醬,倒是其次。若有人以爲蘸醬菜是平民食物,自衿身份不願喫的,妾略改改就是了。”
辛沅手腳利落,在小廚房挑揀一番菜蔬,略作炒制,很快呈上一盤色澤金黃,香氣濃鬱的菜蔬。聖尊後嘗了幾口,道:“都是全素,不過要炒制,比蘸醬菜麻煩些。”
辛沅含笑道:“是。不過是有條件的人家,多一個選擇罷了。這菜叫十錦菜,由十樣菜蔬配制,簡單易做。”
聖尊後頷首道:“十月的大頭青菜爲主,香菇、冬筍、木耳、豆腐皮、白芝麻,還有什麼?”
辛沅道:“還有茶幹、蘿卜絲、幹菜梗絲、枸杞芽兒。正好十樣。若青菜不易得,換成白菜或菠菜也一樣,只是菠菜不經炒,幾下就熟了,得後放。這些蔬菜炒熟後淋上香油,撒上芝麻,愛喫辣的可加花椒炒。覺得冬筍、枸杞芽兒貴的便減了這兩樣,就叫八錦菜。若嫌炒在一起味道太混,不如用小火燉這些蔬菜,和蘸醬菜一樣,豐儉由人。若有誰真要自衿身份,盡管去火房將黃瓜、青瓜、葫蘆、薺菜、黃花菜一應反季的菜都用上也就是了。左右火房養着那些金貴果蔬也是給人喫的。”
結香阿娘聽得滿面堆笑:“這蘇娘子的心思呀,真是門門都想到了,讓人完全挑剔不出來。”
聖尊後笑得合不攏嘴:“果然心思靈巧,不怪皇帝這樣喜歡你。本來做蘸醬菜是爲方便節儉,既然有人有心要挑剔,或炒或燉,那十錦菜或八錦菜都是討個文雅的名頭,讓那些自詡高貴的人喫的有面兒些,也便這樣吧。”
人有虛榮心,出於高位慣了,飲食不願與人相同,非要分出個高低貴賤來,也是情理之中。只消她們能略減奢華,在菜名配料上稍微動動腦筋,倒也不算什麼。
此後,況映讓尚食局將送去給馮後一系之人的蘸醬菜和十錦菜裏,將醬料換成了花椒水蓼水或藤椒油姜醬,又添了一道稻花鯉魚。濟王妃也對這似是爲了討好她而做的十錦菜頗爲滿意。馮後等人愛喫江米,於補中益氣、溫脾暖胃極佳,因此也給各閣都添上了。如此,物議平息,人人歡喜。馮後又特特去向況映謝了一次恩,感激他顧念衆口難調的難處,照顧各閣嬪妃的口味,又將自己家鄉的江米推至宮中,往後荊楚一帶稻農更能賣出好價格了。
馮後爲表孝心,特意做了一道五福豆腐,獻給聖尊後。這五福豆腐看着是塊兒普普通通的燉白豆腐,實則是用童子雞肉、魚肉、花膠、豆腐和羊肥膘剁碎,用紗布過篩成細茸,再塑成四四方方的豆腐模樣,最後淋上吊了一天一夜的清高湯,可謂食不厭精,膾不厭細。聖尊後喫了覺着味道甚好,誇贊了馮後的孝心,私下卻對結香阿娘道:“哀家雖然不是全茹素,但葷就是葷菜,素就是素。葷菜非要取個素菜名兒,就跟御膳監一般,素雞素鴨,素菜也要沾個葷名,甚沒意思。”
結香阿娘笑道:“依聖尊後的脾氣,只消一碗小蔥嫩豆腐,清清爽爽的就好。”
聖尊後笑了笑,嘆道:“也是哀家和馮氏這個兒媳緣分不夠深,換做明敬皇後,行出來的事就合哀家心意多了。”
結香阿娘道:“其實論做菜的心思,蘇婉儀也是合聖尊後心意的。”
聖尊後“唔”了一聲,也不點頭,只道:“這會兒想喫口酸酸辣辣的泡菜,也不知蘇婉儀在閣中預備泡菜的事做的怎麼樣了?”
辛沅想着從前舊時周地之人與舊蜀人都是愛喫泡菜的,只是做法不同,如今宮裏既然大量制起泡菜來,她一時也顧不上那麼多事,便向況映和聖尊後舉薦了慎才人掌管宮中制泡菜一事。
聖尊後一口應允了,況映還有些猶豫,辛沅便道:“慎才人是新羅人,新羅那裏世世代代都是會做泡菜的,無論是和蜀地一樣清脆爽口的泡菜還是用花椒、藤椒、姜汁醃制的辣泡菜,或是和北地一樣抹鹽長儲的泡菜,她無不擅長。所以此事必得懂得門道之人才能做,這點妾與宮中庖廚都不及慎才人遠矣。”
況映聽提及慎才人,頗有些自愧,自然是應允:“那也好。朕一直以來少有時間陪伴慎才人,她能做點自己擅長之事,因材施用,想來也會快活許多。”
辛沅又道:“泡菜做好了是美味,可泡制的過程中氣味頗重,一般人不易接受。希望陛下在離御膳監和尚食局遠些的一角闢儲幾間專門做泡菜的屋子,還要挖好儲存生菜用的地窖,越大越好,方能便宜成事。”
況映自然無有不允,辛沅回去和慎才人一說,她卻怯得連連擺手拒絕,連聲說怕自己做不好。蓁嬪含笑撫慰她道:“你別太自謙了,你的手藝我是知道的。從前還在皇太弟府,你就常做過泡菜,明敬和皇後都說甚是美味。後來是進了宮,馮皇後覺着醃制泡菜氣味過大,你才做了一兩次便罷手不做了。如今既然蘇妹妹既然連地方都給你安排好了,你與其成日坐在閣中發悶,不如就管了這事爲好,咱們桌上也好添一道菜色。”
二人勸說了幾回,慎才人又去看了醃制泡菜的場地和地窖,都十分潔淨。除了幫着運送蔬菜、剝洗菜葉的舊蜀宮人,還有幾位新羅來的女子幫着慎才人主事。只爲這一項鄉音難得,能排遣寂寥,慎才人便立刻答允了。其實周宮中也有許多宮女會制作泡菜,但她們的身份相較於大批從蜀宮來的宮人高一些,這些辛苦活計就是多擅長醃制泡菜的蜀地女子來做。慎才人私下裏也對辛沅道:“好歹那兒是我主事,有我在,沒有人會敢因她們是蜀人而欺負她們。”辛沅聽着,私心裏也十分安慰,又道:“還有一事……”
“幫你留意尋一個叫枚兒的舊蜀宮女,我知道了。你進宮後就一直尋找這個叫枚兒的丫頭,只是三國歸周宮人冗雜,要細細找是得花時候。我會盡心的。”
辛沅嘆了口氣,也許是蜀宮來的宮人地位低微,她找了許久,只找到幾個熟悉的宮人,問起枚兒等人下落,她們也是一問三不知。辛沅怕就怕她們被分去了行宮,那要找就麻煩了。
其實從前辛沅在蜀宮,喫到的也是現成的泡菜,便是和沈後一起動手,那時菜蔬都是切好了的,她與沈後無非是放進壇子裏,等着喫現成的。她也是頭一次見宮裏一車一車地運送菜蔬進來,每日光白菜就要上千斤。那白菜是齊魯一帶的品種,移植到北地長得也很好,那整棵菜長得足有半人高,黃心翠葉,心嫩葉闊,菜葉層層疊疊裹抱着,飽滿緊實,大的根本抱不住,得兩個力氣大的宮人才能抬下來。她在蜀地也見過白菜,只沒這樣大罷了。
負責運送的兩個宮人累了,蹲在一旁歇腳,你一句我一句地交談:“外頭百姓人家最常醃制的就是這種白菜,百菜不如白菜,陛下說要與民同滋味,所以特意挑了民間最常喫的白菜運進來。”
“後頭還有蘋果和梨運進來,這樣價廉又易得的果子做泡菜的時候一同醃制入味,就有一股子果香。這是慎才人叮囑了好幾遍的。別看她平時不吭聲,說起話來慢條斯理,但句句都在點子上,一看就是個行家裏手。咱們就等着喫好的吧。”
另一個道:“白菜雖然回味清甜,但也不能只喫白菜吧?”
那人哈地笑了一聲:“什麼叫皇帝不急太監急!宮裏主位和上位都是金尊玉貴的,哪能總喫白菜。火棚、火房裏種養着反季的菜蔬,金貴的很,一條頂花帶刺的食指長的小黃瓜,就值一兩金子。想喫新鮮的也成,要醃制成泡菜也成。如今宮裏火棚、火房幾十個,就是各王府都有。你呀便是眼下想喫西瓜,也能給弄一個來。那些菜,就是專供着聖尊後、陛下、後妃們的。”
一個小黃門驚嘆道:“我的個乖乖,都說我大周歷來節儉,都是陛下和聖尊後領頭。沒想到如今火棚、火房都幾十個了。換在從前,真是想都不敢想。”
另一個道:“那三國來了那麼多人,除了越人不會用火棚養菜。蜀人和虞人有的是能工巧匠,專司火房種菜的。蘇娘子特意挑出他們來,讓他們各盡所長的。也難怪陛下寵愛蘇娘子,她一來,管了多少張嘴。人吶就是這樣,喫飽喝足穿暖了,就安下心來做活計了。”
二人說了一歇,後頭又去運了兩車白菜進來。九泠身邊的牙蕉過來,道:“蘇娘子,我們娘子想喫個泡菜,就是菜料不好尋,是芋頭的梗莖,嫩嫩的,叫芋荷,泡制之後是道開胃小菜。我們娘子惦記喫這個,得託賴您告訴慎才人,也尋來泡制上。”
許多人對芋頭、芋葉過敏,碰過就紅腫奇癢難耐,所以宮中少有備用這樣的菜料。慎才人本就忙,辛沅不願去給她百上加斤。回到閣中,嫌吩咐得歡拿了出宮的令牌,去冰庫尋找夏天時新鮮凍進冰庫的芋荷。芋荷水生水長,喜歡高溫高溼的環境,夏天長得最好,尋常人都喫芋荷的根莖,也就是芋頭,而會喫的人是那段長長的脆脆的梗。
九泠指名要喫這個,可見是個會喫的。辛沅會心一笑,帶上層層手套,將嫩芋荷先掐下來清洗幹淨,再撕掉皮,用鹽水泡一刻鍾,擰幹水分,才送去慎才人那裏,只說輕醃即可。芋荷泡制與別物不同,額外要加米酒,才能激發香味。辛沅叮囑了慎才人知道,慎才人笑:“這可學了新招兒了,原來越地也有泡菜,還需米酒來泡的,我試試手也好。”如此,不上三天,九泠便喫上了酸芋荷梗炒肉,慎才人將受到的芋荷先洗淨晾曬,軟了之後再進行醃制,醃成酸芋荷梗,因是輕醃,兩天就夠了。酸荷葉梗炒少許豬肉,用來下飯,很是爽口。九泠滿足了口腹之欲,亦可解了鄉愁。爲此,她還特去謝了辛沅和慎才人,道:“我原是不善言語的人,到了這裏也是想說什麼是什麼,想喫什麼便要什麼。我只想着芋荷好喫,卻忘了季節,肯定讓兩位費心思去找了,又做的那麼好喫,我……我……也不知該說什麼了。便在此謝過吧。”
辛沅也罷了,慎才人頭一次做越地的泡菜,就得了瑾嬪的誇獎,又喜又羞。辛沅道:“我說你是個人才,你便不信。有什麼都本是都藏着也。如今你是爲皇家做事,大可挺起腰板,吩咐下屬,好生做好陛下和聖尊後囑託之事。”
經此一事,慎才人有了信心,越發投入到醃制泡菜之事中,常忙到前半夜才回閣中,毫無怨言勞累,倒是興頭越發高了。
到了晚膳放飯的時候。因有聖尊後開了添肉湯的例,況映又格外加恩,每到逢五逢十日或遇節氣,御膳監的人會將每日剖豬剩下的豬下水冰藏好,需用時拿出來,如肝髒、豬心、豬紅、肥腸,淘洗幹淨了,先用肥腸煎出重油,炒豬心和肝髒,再加湯燒滾下粉條和豬紅,燒至味厚油潤、肥腸松軟香糯,此時單做的紅燒豬蹄也好了,用來配飯或餅子,給宮人們添油水。有喜歡的就自取一碗,不喜歡不喫也罷。尚宮局的人是除了水盆羊頭外還有羊雜湯和羊蹄飯的。時間久了,衆人也慣了。冬日氣血容易虧損,人人都知道以形補形是最好的。羊血湯他們是喝不上的,豬紅湯也是好的。這一日照例是豬紅肉湯和面餅裹蘸醬菜。每份肉湯裏是一大塊肥瘦相間的豬肉,四塊豬紅,湯亦是鍋裏滾着的,喝了暖手暖腳。蘸醬菜給的隨心,有什麼菜多,就拿這個來蘸醬。辛沅還囑咐過一句,逢年過節,每人的蘸醬菜裏得有二兩肉絲,二兩油渣,其餘時候就添上兩塊豆腐幹或是面筋。爲着怕有人偷奸耍滑,克扣底下宮人的喫食,辛沅令何貴看緊了,很當一件正經要事來辦,尚宮局又從以前三國的宮人裏挑了能幹仔細的人,每到放飯,就在旁盯着,該稱的當面稱過,絕不許缺斤少兩。世情也是這樣,從前三國的宮人看緊了周人的飯碗不被克扣,那自己的飯食也不會被克扣。
那兩個一起運白菜的小黃門坐在廡房裏,條凳上坐滿了人,裏頭雖然簡陋,但生着很旺的火盆,喫完了烘烘手腳,舒服不少。兩人喫完了又去添湯,嘀咕道:“真的,父母的生恩養恩大,入了宮裏,能喫飽飯,還是御膳監和尚食局管的飯,不被人搶佔喫食,我就謝蘇娘子的情。”
那人啐了一口,笑罵道:“蘇娘子自有陛下寵愛眷顧,又輪上你什麼事兒!”
這樣的好處,就是平時面黃肌瘦的宮人們,一日日下來,都養得身上有了肉,幹起活來更起勁。這不,這兩人喫完了飯,交了碗筷,抹一把額頭的汗,加倍勞作起來。
原本宮中的宮女,到了一定年紀,都要放出去配婚的,除非家裏都沒人了,自願留在宮裏繼續當差。況映出身民間,待下人都很寬厚,如今宮中飲食上越發好了,宮女們自然願意多做幾年,爲自己多攢些嫁妝也好。
便是在宮裏修葺殿閣庭院的能工巧匠,每頓也是豬油熬的油渣和着白切長肉片與白菜同煮,還有酸菜白肉粉條,肉片是可着人頭每人三片給足的。另每人三張炊餅,配一小碟花椒和藤椒油醬,這樣三國的匠人都能食用。每修葺完一處,當日三餐便是蘸醬菜和肉湯,不拘多少,喫飽算數。另加一碗油渣大肉飯,就是一碗蕎麥飯,擱上熬豬油多的軟潤油渣,放上醬過的五花大肉三片,這是難得的好飯菜。宮裏每日殺豬多餘的下水,也都給他們添了肉菜,切好的豬心、豬肝、豬肚、豬耳朵,白灼一番,都是下酒的好菜,還有煎得酥脆的大腸和油茶粑粑,簡直香得不想走開。若喫不完,還可以在每日傍晚出宮時打包帶回去給家人。那些修建殿閣的匠人們何曾喫得這樣有油水又實在過,免不得千恩萬謝,勤力做工不說,等出宮後,也把這在宮裏的喫食習慣帶到了宮外,底下的百姓都願意跟着喫起來。
如此一來,宮外各坊巷多設了賣豬肉的鋪子。官府也願意低價出售種豬的豬仔給鄉下農家,鼓勵他們多養豬仔。農家便多了許多養豬仔的人家。豬仔畜養簡單,從山上砍兩三棵樹就可以圍成豬欄,喂養也不用精細,可以喫雜食,喫豬草也能長大,半年一年都可以出欄售賣,回本極快。因此農家百姓凡養雞鴨鵝的,也開始養豬。這樣一來,豬肉多了,價格更加便宜。百姓們喫豬肉多了,也不再攀比非喫貴價的羊肉。說實話,只要能有葷腥,同樣幾文錢可以割一塊豬肉,卻連羊下水都買不上一點。只要肚子裏有油水,誰管是什麼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