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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新年

到了晚間時分,慎才人忙裏抽閒,真的燉了一盅參雞湯和黑枸杞鵪鶉蛋煮海帶湯親自送來。辛沅正高興璹貴嬪完成了《毒菜譜》的校補,又分發至每鄉每村,請書塾先生爲百姓講明。

辛沅心情大好,忙迎了出去,道:“這可怎麼了?壽星親自來了?你今日生辰,陛下必會到你那兒去的。”

慎才人道:“午後陛下就來傳旨,說陛下今日要批閱劄子,見大臣出力軍務,要晚點過來。我想去泡菜處,她們都說我是壽星,今日不許我忙碌,將我趕了回來。我左右無事,想起你饞那參雞湯,就給了燉上了。”她有些神神祕祕地,端出那盅黑枸杞鵪鶉蛋煮海帶湯,道,“這是我們新羅女子養顏的祕方。你瞧我雖然不美,但這個年紀了,眼角是一點細紋也沒有,臉上也沒有黃氣,眼睛裏也沒有黃翳是不是?都說人老珠黃,就是從眼睛上開始的。你悄悄喝這個,也不是什麼名貴東西,只是我一向不愛和人打交道,怕推薦了她們也嫌東西鄙薄,不肯信我。”

辛沅忙笑道:“怎麼不肯信你?黑枸杞是好東西。我聽說新羅女子產後都要喝海帶湯的,必然有好處。我聽你的,常喝就是。

慎才人越發高興了,道:“紅參雖然是我新羅所產,但按位分恩寵,你所得的一定比我多。記得紅參拿到手先煮水,煮出來的水涼開,裝進瓶子裏,以後每日洗臉沐浴都用上一點,臉色可白嫩了。”

辛沅自然知道紅參的好處,再四謝了慎才人,趕緊催促她回去等況映駕臨。

有了慎才人送來的這些湯水,晚膳簡單加個素菜也就能喫了。那參雞湯味道極其鮮美。辛沅喫了一大半,又喝了湯,就沒多少胃口喝海帶湯了,於是只喫了一顆鵪鶉蛋幾片海帶,剩下的留給夙芳和青葙她們坐下喫了。

過了幾日,辛沅又去打薛九泠的主意:“你看慎才人都弄出那麼些泡菜了。越地物產豐富,你好歹也出點特產麼?”

九泠翻了個白眼道:“怕不怕海腥味?不怕的話,有曬幹的紫菜和海帶,用來煮湯,可以防止大脖子病,行了吧?”她又道,“我知道你思慮什麼,這些東西在當地曬幹了運過來,東西輕的很,也經得起存放。”

辛沅喜歡道:“你的梅菜蒸肉喫得人人念念不忘,再以海菜入饌,那就更好了。”

九泠略帶驕傲地道:“其實舊虞和北地的東邊都靠海,只是不似越地,三面靠海,海菜出產格外豐厚,一年裏晴熱的日子多,曬幹更方便。聽說虞地有黃梅雨季,碰上了曬什麼都幹不了,可愁死個人。”

辛沅笑道:“當年舊虞宮中宮人多如雲彩,往來不絕,這點小事她們還解決不了?”

九泠聽她這麼說,似想起一事道:“有一回我聽陛下說,本來周宮只有千餘宮女,自從三國降服,宮人衆多,精挑細選,也多了近兩千人進周宮伺候。自然,這些人裏最有出息的也不過在尚宮局當個正九品的女史,其餘的都是充當織工、補工、養蠶女等等宮人僕役。便是這樣,聖尊後都覺得宮裏開銷大,仿佛她們只喫不幹活似的,聽得我生氣。”

辛沅沉吟片刻,看着況映問:“陛下怎麼說?”

九泠一笑:“既然是精挑細選出來的人,自然有用處。周宮不比別處,要靠真本事才能留下來,光靠美色就想留下來做宮女,那是不成的。”

辛沅道:“陛下的意思,仿佛是會有活計要她們幹的。”

隨着宮中食用豬肉和蘸醬菜的風氣日漲。宮外百姓也風行這種飯菜,不再勉力掙扎着去買羊肉,只爲充個面子。許多百姓飯桌上菜蔬有了,豬肉多少也能喫上點,再不濟豬下水也有,多少算是油水。原本老百姓空空的飯桌也滿了起來。

辛沅與況映厲行推食豬肉,爲的就是豬肉價廉,能填補老百姓肚子裏的油水,而非一味貪慕虛榮,寧可餓着也要攢錢去買羊下水喫。且蘸醬菜之類方便,只要洗的夠幹淨,無需油鹽炒制,省了開銷,按季有什麼喫什麼。實在到了天寒沒什麼喫的時候,泡菜醃好了,就能佐飯。這一來,便是改善了百姓的飯桌,願天下無飢餒也。

宮中舊有三國來的宮人多的是,朝廷時有設東西南北四個粥廠,除了施粥,如今天下的井鹽、海鹽多了不知多少倍,還會給老弱病殘和女子、孩童發放多餘的米糧、豆子和泡菜。民間有會種菜的女子,將此三國菜蔬的種子教給各處鄉民播撒,種出新鮮品種的蔬菜,豐富飲食。這些事,都是由慎才人領着原蜀、虞、越的宮人來完成。

辛沅道:“如今百姓都喫得上豬肉了,若有錢的,雞鴨魚肉也照喫。但妾想,不如宮中出錢,從京郊百姓家開始,每家發一公一母一對小雞仔,養大後母雞生蛋,每月交十五個蛋給公家,其餘都自己留着。不出一兩年,家裏雞便成羣了。家裏有孩子的隔三差五喫個雞蛋補身,再不然養大的雞可以換錢也可以自喫,這是生生不息之道。養雞也不麻煩,喫點剩飯菜就是了。這樣公家得了雞蛋,補了當年增雞的錢數,百姓家養雞也可寬裕些。”

況映笑道:“你這主意是好,但有憊懶的偷喫了雞仔雞蛋呢?”

“那便來個以儆效尤,抓到官府的雞場效力三年,看誰還敢偷喫。”

況映頷首:“這主意甚好,不止雞仔,雞鴨鵝都可以養起來,鼓勵百姓多些營生。”

辛沅大爲贊同:“陛下說的是,鵝與鴨會下水自己找喫食,比養雞省喂料,也能下蛋,更宜多養。”

另則,況映倒是和辛沅說起,如今宮裏布料存放了許多,錦繡署還在不斷織出新的布料來。辛沅道:“陛下若嫌布料佔地方。第一,闔宮宮人的四季衣裳可以用質地更好些的布料,都是女子,誰不喜歡漂漂亮亮的。便是那些小黃門,也該穿的體面整潔不是?第二,宮裏多織了許多百姓穿的尋常布料,這幾年連年棉花豐收,咱們可在粥廠施粥時,凡十歲以下,六十以上的孩子和老人都可領一件棉襖,女子則領布一匹,且必須是花布,此外,每村所設的教婦女織布的紡織點漸漸從上川京開始向各地擴展,可見鼓勵女子紡織,自力更生之道是對的。”

況映疑惑道:“爲何是女子領布匹,且必須是花布,而非男子來領?”

辛沅蹙了眉尖道:“陛下和妾一般出身民間,怎地不知男子若取到布匹,未必會拿回家給妻兒裁制衣裳,說不準就拿去換酒或賭錢去了。而用花布,女子們才會自己裁衣穿着,不會被心懷不良的男子奪走,或是省給家中男子所用。”

況映沉吟道:“若是女子被父兄逼迫,拿着花布去換了賭資酒錢,也是無用。”

辛沅眼睛一亮:“陛下說的很是。我們發放的棉衣和布料都得做上印記,表明是官中發放,只許自穿,不可出現於酒肆賭坊當鋪,否則雙方都要受重責。”

況映喜道:“如此甚好。不過宮中宮人頗多,咱們還是可以安排她們再爲百姓做些事。”

辛沅笑着撫了撫鬢邊簪花,道:“宮中裁衣多的絹紗邊角料,丟了怪可惜的,宮人也戴不完。不如今年從正月初十到十五五天,就在粥廠發放宮花、鬧蛾、玉梅、雪柳、菩提葉。凡女子者,不論年幼老邁,都可得各一對。愛美之心人人皆有,平民百姓爲了家裏節衣縮食,也該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宮花就可以日常佩戴。鬧蛾、玉梅、雪柳、菩提葉等可以美美地戴着過元宵。這件事,照舊還是教給樂昌夫人來做。”

況映撫掌大笑:“甚好,甚好,這像你會說的話做的事。只是你別忘了,簪花之風男女都有,既然分發了,不論男女都有罷。樂昌夫人也夠忙了,朕撥些宮人們一起去幫忙。”

辛沅笑吟吟道:“那好極了!今年元宵,定是人人高興,個個足意。”

辛沅趁着況映高興,道:“另則,陛下若嫌宮中人口多,若周女放出去還有家園可歸,其餘三國之女可是無家可歸了,除非爲她們安排婚配。”

況映略略沉吟道:“其實朕也想過,如今天下安定,軍中養着那麼多兵士,也是一筆極大的開銷。若是他們到了年紀解甲歸田,朝廷會分給他們每人銀十兩,家鄉良田十畝。”

辛沅接口道:“許多宮人沒有了親眷,也沒有了故鄉,那些兵士若娶了宮中適齡無親的女子,宮裏陪嫁銀八兩,京郊良田八畝,如何?若是她們有故鄉親人的,就安排送她們歸故裏,自行擇親,宮裏照樣按數陪嫁。”

況映頗有感觸:“你是真心對這些宮人好。”

辛沅眼角有些微酸:“妾也曾爲宮人多年,知道她們的苦楚,感同身受,所以想多顧惜一些。至於內監黃門,他們身子受損,私下裏難免貪財些,這得肅清。若是陛下身邊忠心耿耿、清廉剛正的內監,也不欺負弱小的,可提高月銀。若還有家人的,可格外照顧,也可幫他們在族中過繼後嗣。說到底,若不是窮極了,誰會走這條斷子絕孫的路呢。”

辛沅話音未落,何緩頭一個跪了下來,抹着眼淚道:“奴婢打小決心斷了子孫根,就是走投無路,賣了自己給爹娘換口喫的。從沒想過沒根兒的人還能過繼後嗣,以後死了還能受些香火。奴婢替滿宮裏的苦命人謝過蘇娘子了。”說罷,砰砰砰磕了三個響頭,不覺得涕淚橫流。

況映笑道:“別哭了!這是好事!朕賞你個體面,就由你去告訴你那些徒子徒孫,從今日起,你們的月銀翻倍,但得牢記嚴守宮規,否則懲罰也是加倍。還有,讓何德專門記彔下來,若要回家中安排過繼一事的,都可擇日出宮料理。”

何緩千恩萬謝,感動得不知所以,跌跌撞撞出去了。

況映正要說什麼,辛沅笑靨如花:“但行好事,莫問其他。人盡其用,便不生其他心思,聖尊後也不會覺得宮中人口多。”

況映含笑道:“宮人們爲了互市和朕賞賜來朝的各部族小國,已經十分辛苦,如今還要惠澤百姓,朕也應該提升她們的日常待遇和月銀,更要緊的是要告訴司宮令,宮中宮人,無論從前是哪一國的,如今是都是我大周的宮人,尚宮局選拔人才,不能按來歷區別,而要以能力品行爲重。”

辛沅起身,舉手覆額,鄭重行禮:“妾替闔宮宮人多謝陛下。”

歲暮天寒。數着日子已經到了新年。在蜀宮最末的幾年,爲着儉省開銷,年節都過得無聲無息的。

這是辛沅第二次在周宮過年。熱鬧歸熱鬧,但推陳出新,也見了不少新景。城中貧民到粥棚領了喫食和衣料,民間安寧,宮中也諸事吉瑞。

入臘月起,辛沅無事,便每隔三日與璹貴嬪相約往瓊琅苑折取磬口冰心的臘梅、竹枝、松枝供於閣中,稱“歲寒清供”,以爲雅趣。梅花爲五瓣,寓意“五福”,瓶中插着的松竹寓意爲“平安長壽”。嬪妃們閣中擺盤的果物也換上了天竹子、佛手、菖蒲、香椽與釋迦,其寓意“事事如意,盡隨人緣”,充滿了喜慶吉祥的氣氛。除此之外,尚宮局也會分發水仙,無論後妃宮人,房中皆可水養,闔宮皆是清芬。況映又特賜了一對馱着觀音淨瓶的白玉大象,寓意“太平有祥”,一對與真葫蘆一般大小的鏤金葫蘆香爐,一對寓意“萬事如意”的瑪瑙雕靈芝式如意和八盆華貴的各色寶石花金銀盆景。璹貴嬪見了便笑道:“從前宮中崇尚節儉,陳設清簡,只有皇後宮中才有這樣的貴重擺件。”

辛沅笑語:“如今收了那三國的國庫所有,寶石珍珠堆山填海的,不做些寶石花兒盆景,真要對在庫房裏不見天日白白黴爛了麼。不過我猜姐姐的心性,大約是不要這些珠玉俗物的。”

璹貴嬪果然笑得愜意:“可不是?我特求了陛下,賞賜了我幾幅字畫,真真是難得的。與其收在畫苑和庫房裏,不如給我好生欣賞,也不算辜負了。”

臘月二十那天起,宮裏各宮各閣門前都要放上兩盆萬年青和紅梅。隆冬風厲,百卉凋殘,紅翠鮮明,眼目增色,是歲朝樂事。三十那日一早在前朝舉行大典的大慶殿舉“金甌永固杯”與羣臣同慶共飲屠蘇酒。這“金甌永固杯” 由純金打造,爲鼎式圓形口,口邊刻有回紋,鑄有“金甌永固”篆書四字。杯兩側爲雙立夔耳,底部以象首爲足,象耳略小,長牙卷鼻,大象的額頂和雙眼之間均滿鏨纏枝寶相花,點翠爲底,花瓣爲碧璽,花蕊多爲珍珠及星光紅、藍寶石。

金甌永固乃天下永定,國土不缺之意。況映南徵北戰,統一天下,自然以此爲重。

自午時起,恆甯殿正殿就會點起兩列青玉所制的玉燭長調燭臺,由況映親手點燃象徵風調雨順的巨型紅燭,此燭也有講究,得燃到大年初一天亮才可熄滅。再用朱漆雕雲龍盤,中盛青銅麒麟八趾吉祥爐和一對青銅鏤刻萬年長青香盤,況映將筆管先在爐上微燻,然後用筆端曰“萬年青”、筆管鐫“萬年枝”的萬年青筆,寫下對聯,分賜後宮各嬪御。

入夜後,況映與宗親、後妃在升平樓宴飲,共慶歲時。

周宮的新年雖然也不奢華,但這裏人人臉上都帶着喜氣,笑意盈盈的,忙碌裏也好像懷着對未來無限美好的希冀。三十那晚,皇帝領着皇後和嬪妃們向聖尊後敬酒,兄弟宗親、帝姬與皇子們都在,算是家宴。宮女們無論地位高低,皆戴絹花與鮮花簇次而成的花冠,系正紅發須,鮮妍明媚,可戴至元宵節後正月十六再改回平日衣冠。服色也可按品級換成鮮豔的顏色,配玉帶,雖然那玉的成色一般,但到底是喜慶的。便是最次的女僕,也特許了簪戴一雙紅花。

本來三十這晚,況映該宿在皇後的柔甯殿中,但況映去明敬皇後畫像前坐了一個時辰,便回恆甯殿獨宿了。

次日正月初一,後妃們按品大妝,向聖尊後和況映叩請新歲安康。因爲辛沅位分低微,闔宮前往慈甯宮陛見聖尊後並沒有她的份,倒惹得九泠羨慕不已,直道在冷風裏穿着七八斤重的冠服叩首行禮,實在喫苦。

新年的初一,帝後應該同宿,如果況映還是獨宿,便太下馮後的面子了。聖尊後知道況映每到新年,就會想念與明敬皇後做夫妻的時光,難免傷感,本想提醒況映要給馮後顏面。可若真提醒了,又怕馮後多心,以後況映過來是因爲婆母勸說的緣故,反倒不美。幸而聖尊後聽聞況映傍晚便帶了明敬皇後所生的子女到柔甯殿與馮後一同用晚膳,順勢也宿在了馮後那裏,這才松了口氣。

辛沅落得個清閒,便去瓊琅苑掃取了梅花上的雪水,在閣中復刻當年與沈後同制的“沐雪春信”香,那香氣冷然清幽,越發顯得身處梅海之中,想起昔年與沈後共度佳節,越發心思沉沉。年節下該有的賞賜份例照樣送了來,除了按貴嬪位的份例送來年下的賞賜,何緩又替況映送了不少皮貨和瓷器玩物來。

大年下的,況映忙着賜宴羣臣,親手寫“福”字賞賜,又賜每人一份紅燴羊肉、一份竈燒豬肉、一塊炙鹿肉、一尾鱘魚和一壺桂花冬釀,稱之“福祿有餘”。旁的也罷了,那冬釀是入冬後皇後領着衆嬪御親手釀制的,可見況映對臣下的重視。得此些賞賜回去,真是又尊貴又體面,還十分美味,沒有大臣不歡喜的。新朝氣象,君臣一心,可見一斑。

況映回宮後又要陪聖尊後,與兄弟家眷小宴,一時抽不出身來綠綺閣。除了和薛九泠有些來往,偶爾璹貴嬪和她一道去珍書閣看書。璹貴嬪好讀書,曾道:“我在這宮裏沒什麼特別親近的人,唯有讀書千卷,可神交古人。如今有你作伴,實是得趣多了。”

除此之外,辛沅也不必和其他人走動拜訪,這個年倒是過得十分安逸清閒。

正月初三那天,況映一早抽空來看她,也沒什麼別的話,只是說起過了元宵節要進她的位分,“你屈居九儀之位已經很久了,雖然享着貴嬪的份例,但朕還是覺着太過委屈你。朕仔細想過,正式封妃或是貴嬪都可以。”

辛沅笑吟吟地將自己懷裏的手爐遞給他捧着,“妾如今雖居末位,可享用着貴嬪位的份例。既有受用,又不點眼,何苦擠上去呢?”

況映柔聲道:“貴嬪的位置上還缺人,妃位本該是二人,可朕想着往後妃位上湊齊四妃也好。”

辛沅道:“您瞧,爲着妾還要破例改制,又不知有多少閒話落在妾頭上,妾就這般清清靜靜地過日子不好麼。”

況映望着她只是溫柔地笑:“你不看別的,只瞧朕與你的情意,也不會一直留你在這個位分上的。”

初六和初七夜裏,況映又連着歇在她這裏,兩人臨睡前如尋常夫妻般小酌了一番怡情,說幾句閒話,便一同睡下了。睡前況映又是好奇:“朕在你這裏喫的水芹,不過是清炒,御膳監還加了肉絲與香菇絲,怎麼反不及你做的香?”

辛沅笑盈盈道:“妾可不可以不告訴陛下,那麼陛下心懷好奇,就會一直喜歡喫妾做的水芹。”

況映捏一捏她的耳垂,輕籲道:“朕前幾日批劄子後有些暈眩,傳了御醫說朕宜喫芹菜,可解肝陽上亢和頭風,你知道的,朕一向不愛喫芹菜,總覺得口感粗糙,炒煮不入味。倒是水芹,莖細爽脆,還可一喫。”

辛沅道:“芹菜又叫藥芹,平常百姓有個風寒腦熱的,溼重腫脹的,喫些芹菜可減輕症狀,對身體大有裨益。至於水芹,乃是水八仙的一種,長在潔淨的水中。只論藥效,水芹和芹菜相差無幾,但入口格外細嫩,咀嚼無渣,落胃後也更易受用。”

況映感動道:“所謂藥食同源,你爲了朕的身體,也頗費心了。”

“至於這滋味麼?陛下知道的,素菜須用葷油炒,可增鮮香。妾雖然是清炒的水芹,但用的油有豬油、雞油、菜油三種,才能提調出芹的鮮香,每咬一口都有新滋味。水芹比芹菜鮮嫩,這油香透菜,芹菜略微粗實些,便是用這三種油炒,也不會那麼透味。”

況映爽朗笑道:“所以朕合該日夜與你一起,不止藥到病除,且身心愉悅。”

辛沅耳垂微紅,道:“陛下喫了素菜,就該素睡,妾也累了一日了,不想夜裏還勞心動神。”

她這話說的含蓄,況映便道:“朕喜歡和你一起,並非只爲男女之事。而是你在身邊,朕心安樂。”說罷,他解開寢衣,往榻上一倒,“素睡便素睡吧,只要朕是抱着你睡的就好。”

“口甜舌滑。”辛沅嗔了一句,已經被他拉入懷裏,取下盤發的玉簪,青絲灑落,與他並頭而眠。

從元宵節那天起,滿宮掛滿了各色新穎樣式的燈籠。城中也解了“宵禁”,允許百姓鬧花燈鬧上一整夜。等過了十五元宵節,宮裏又備着二月二龍抬頭,宮裏就要停了地龍,只供應炭火了。辛沅位分本低,只能用黑炭,可尚宮局領了令,宮嬪們一例用紅籮炭。可況映還是吩咐何熊送了兩筐上好的銀骨炭來。

夙芳跟着辛沅久了,最是識貨的,笑道:“紅籮炭雖經久耐用,不會爆火,但如經伏雨久淋,性未過盡,而火氣太熾,多能損人。(1)這銀骨炭卻是上上等的,在舊蜀宮中,也就上位宮中才能用。”

辛沅道:“這銀骨炭本就是上川京外州郡多產,其炭色白如霜,燒之無煙,也不易熄,的確比紅籮炭還好用。”

夙芳蹲下身,笑道:“這就可見陛下待娘子之心了。”說罷,她將紅籮炭換了出來,挑了滿滿一盆銀骨炭,用燒過的銀骨炭灰貯滿縫隙處,燒上之後罩上銅絲罩,這些炭足足能燒上一晝夜。

外頭天寒地凍,閣中暖陽如春,辛沅拿銅挑子撥了撥炭,聽着那嗶嗶啵啵之聲,亦微微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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