藺不周本坐得懶散,掂量着方序所言真假。
聽到這裏身體也往前傾了些,方序所講,或說是趙清漣所講的這些事,時間線、理由、無可奈何、都順得過來,至少他目前沒聽出破綻。
但,“這於你來說……確實荒誕,我也相信一切的開端都是九方鍾期所爲。”
畢竟他年長。
“可你也能將這一切告知只只,爲何瞞下,選擇幫趙清漣?”
方序受他一腳在胃上,掙扎着換了個坐姿,長出一口氣讓自己能舒坦點。
這才開口道:“現在結果告訴我,我的選擇大概是錯誤的,可在當下,我不以爲啊。
太子不妨聽聽她說的因,你若是是我,你該怎麼選,你敢怎麼選……”
……
付出代價……
方序問道:“難道師父是被逼自殺?可他的目的,是爲了不讓只只嫁入皇室了啊!”
他越捋越亂,“不對,如果一切都是師父的計劃,爲何那些年他都沒讓只只掌令,關於縛魂令,更是一句都沒說。
趙聘下旨賜婚,是爲了延續血脈……”
方序捋得艱難,是主動與被動的獲知……一切都是他們的安排……讓只只自己摸索啓令。
那到底,是誰的安排?
追根究底,師父死了啊。
趙清漣見他不說了,才開口道:“陰謀之深,確實讓人分不清目的、辨不出好壞。”
“因爲這一場長達三十年的計劃之中,沒一個好人。九方鍾期、先帝、趙聘、我,全是惡人。
我生下李黛遙,李政明知這不是他的孩子,他卻依舊付出了爲人父全部的真心。
待我,自然更是。
女執掌,我生給他們了;趙聘,也擁有了一位公主;
如此還不夠嗎?
在我放棄一切怨、恨,想要與李政安穩共度餘生時,他們又、來、逼、我!”
趙清漣說得咬牙,她很快平穩下來,繼續道:“天子之令,我這個虛假的長公主身份,李政的前途、性命,我能怎麼辦?
我只能和離,被他困於鉛華殿。
趙聘的多疑,必然讓他不能盡信九方鍾期,而我,一直以來都是扮作同他一路的態度。
其實只是爲了入宮,爲了進天師殿,爲了幫九方鍾期獲知皇家關於縛魂令的記載罷了。
或許趙聘也未盡信我,但他不得不選擇繼續與我爲伍。
因此,我在他們中間左右爲潛伏,致使趙聘對九方鍾期的信任越來越淡,我也以實力,讓他相信我可以讓只只擁有啓令能力。
九環匣的八字是經我手而放,趙聘的賜婚旨意,也是我催促而下。
我明着提醒九方鍾期不要忘記幸苦得一女執掌的目的,實則,我是在威脅他。
以你這個皇子的身份威脅他。
女執掌已出,是拿皇家血脈爲抵擋而養成,這事,趙聘不知情。
而我,作爲縛魂令中亡魂之血脈,這個身份再加上我如今的能力,我除了輸他一個不會用傀儡線外,我與他,在趙聘心中孰輕孰重一目了然。
不能啓令,收再多的屍也無濟於事啊。
所以我以賜婚,要將只只喚回長安。
他一個玄脈執掌,便是有天大本事又怎能與天子作對?玄脈女執掌已出,血脈延續,他再無可談的條件。”
方序反駁她,“不對,關於賜婚,師父自小就與只只常提。”
趙清漣笑笑,“人常提一事,是期待或害怕。九方鍾期,他是害怕。
玄脈女執掌嫁皇室這事我前面說過,往上第九代,因爲度日如年般老去,嫁皇室來延續血脈。
九方鍾期小心翼翼養大只只不容易,她就快及笄,能否熬過去,就看這一年。
而他自己年紀也大了,若是不行,沒有來回可等。
所以他才不想只只嫁,口口聲聲說讓她自由隨性,實則不過是害怕人被我召去,言明一切,前功盡棄。
因爲我再不會因我爹而被他拿住把柄,趙聘也明顯更信任我。
他就快失去作用了,他唯一能反抗一二的,便是以死來阻止這場婚事,來引起只只對皇室的痛恨,對真相的探索,乃至今時今日對我的痛恨。
或許這也是他以爲能稍解氣一點的行爲吧。”
方序皺着眉反問,“逼死師父,就是你的反抗?可你依舊在一步步引誘只只啓令啊。”
趙清漣深嘆一氣,“你不懂我這些年的艱難、痛苦,與趙聘周旋的惡心。
及笄是一個契機,賜婚旨意下達,只會有兩個結果。
一是人入長安,我會告訴她一切,往後是何發展,我不可控了。你師父自然害怕。
二就是他爲算計我多年的行爲買單,他死,終生抱憾不得親眼目睹啓令。
他選了死,也不想謀劃一生的啓令之事終止。哼……你瞧瞧這執念。”
方序反應過來,“所以威脅的同時,你幫他計劃了往後?他才選了自盡?”
趙清漣欣慰點頭,“不止幫他,還幫趙聘。趙聘爲何要聽信我的?是因爲讓只只摸索往後的計劃,都是出自我之手。
包括逼死你師父也在計劃之中。
這完美的計劃,讓趙聘相信啓令有望,而事實上,我也確實做到了不是嗎?
我接下了九方鍾期的夢想。
等只只一步步發現我假死,發現縛魂令的端倪,開棺……都走在我的謀劃中,且我必須要同步給趙聘。
序兒,無人做好。
我也一樣。”
……
“我被賜姓九方,入族譜,我爲此感恩戴德,孝敬師父師母,善待妹妹,好不感激。”
方序笑得苦澀。
“九方姓,爲玄脈擋縛屍樓之怨;序字,意爲開端,爲先。呵……呵呵……”
他脣色發白,笑着笑着,眼淚就流下來了。
阜寧站在一旁從頭到尾都沒出聲,此刻想起他當初漠然地往牀板下的暗室放喫食,想起夜深人靜時,還能聽到他翻來覆去難眠的動靜……
換誰都難以接受吧,選擇的對與錯,他日日夜夜都不安結果吧。
“她說她成了啓令計劃的接棒人,又在這個過程之中,專研出了能將縛魂令轉爲她用的法子。
她雖對只只沒有多少母女之情,但在只只能喚醒赤僵螢火之後,她可以出手來實現兩全其美。
於是她給我看了她的玉簪,以縛魂令碎玉而制的玉簪。
與我……講了她的計劃。
而這個計劃依然,不能爲啓令人所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