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梔夏的退路早已布好。
從庾國逃回寧朝,她頗有經驗。
若是趙尤敗了,他們大不了回去備戰,再與赤霄結盟,不管如何,先收了他趙聘的庾國!
……
大殿。
天師殿塌了。
趙聘只覺幻聽,重讀一遍:“天師殿……塌了?”
這麼大一聲轟響,可見塌得徹底。
百官咿咿呀呀的聲音吵人的很,趙聘大呵一聲,“安靜!你說,怎麼回事?”
禁軍左右擒住趙尤的兩臂,也不知後續如何,只好等着。
就聽天師殿的人說:“是、是十八層先歪塌了,支柱梁骨壓得吱吱作響,臣來時,還、還只有崩裂的聲音……”
趙聘心中盤算,天師殿怎會塌?塌了又會如何?
不可能是因爲任尋死了,既往主殿上下多少任,天師殿都好好的。
“陛下,怕是年月太久,風霜蟻噬而至罷了。”
“是啊,殿中之人風水卦術,擇一處輝煌重建即可。”
見龍椅之上的人面色實在難看,有大臣出聲寬慰着。
天師殿人自己就是術士,殿要塌這種事,不能有所預兆嗎?
他們雖不懂,但塌了,總歸不是個吉利事。
眼下陛下與太子又這般僵持,真是……庾國之大不吉啊。
趙聘不說話,殿中正鴉雀無聲時,太子開口了。
“天師殿塌,是因爲父皇那絕不能圓的美夢……徹底被破滅了。”
趙聘猛地抬頭看他,果然果然!他什麼都知道!且早都知道了!
“陛下!急報!”禁軍一頭領衝到大殿門前。
趙聘還沒開口說話,趙尤將自己的胳膊抽了出來,問那禁軍:“是要報本宮的太子妃,回來了嗎?”
趙聘瞪目!
“人呢?!”
禁軍道:“人在城門上……”
在城門上?
趙聘後話不想問了,他擺手一揮,“擒下太子,關押入牢!退朝。”
這個朝,注定退不了。
有人在衆目睽睽之下闖入了本就混亂的大殿。
讓人措手不及。
朱雀與人交手突圍時,趙尤高聲:“臣有陛下這般君主,實在蒙羞!我若能有來日,定將這身被潑的污水悉數奉還!”
“太子!造反!”
趙聘站起,咬牙切齒的恨。
大殿之外的殿外,早已響起兵器碰撞與怒殺的聲音。
太子造反了。
在早朝、在大殿上、在這青天白日裏。
多麼出乎意料。
趙聘看着外頭頂天的秋日暖陽,笑出了聲,“孽子也是好氣魄。”
……
朱雀做禁軍打扮,近身護人。
金白虎帶人,殿外突圍。
這是昨夜一夜未眠的突擊計劃,包括李政,調人差遣,亦是一夜未眠。
他們都知道,趙聘已經緊逼到臉上來,如果今日不做突擊,他們只有一敗。
趙尤問過李政,“她今晚就會殺任尋,您爲何還是選擇助我?”
李政看着國公府的方向,片刻後道:“爲臣之道。”
他這人用大師的話來說,就是命有貴氣。
科舉高中,以驚人之勢在長安聲名沸然,憑的不單單是一紙筆墨,更是年輕氣盛又圓滑的聰明頭腦。
入朝爲官,更有有情人。
成家與立業,名聲與抱負,樣樣順,件件喜。
而如今回看來時,也不知從何時開始,竟越走越遠了。
“我依然視她爲心頭之重,但活到這個年紀,變成如今這樣的……官,這個結果,從來都不是我想要的。
女子覓良人而嫁。
男子求妻賢而婚。
臣亦求,貪官污吏求昏君;心有抱負求明君……”
李政停了一瞬,看趙尤道:“趙聘非我所求,你……我亦不斷言,但眼下你總歸是在做一件我認同的事。”
“殿下,三皇子的外親不堪大用,陛下防你至此,也因此露出命脈,實乃……昏君,愚蠢。”
趙尤笑笑,“任尋可與您說過,他甚至想通過玄脈的傀儡線來成爲不死之君。”
李政的眉頭微皺,不再繼續這個話題,轉而道:“殿下想必也知道黛遙並非我的親生女兒。”
“知道,不管成敗如何,李相放心,她都不會有事。”
“不,若是殿下事成,臣還是要向殿下求一個辭官歸故裏,帶黛遙一起。我命數盡後,再請殿下照拂她。”
趙尤點頭,“好,我答應你。”
……
兵部尚書新官上任,不配位。
趙延前日裏謀殺任尋一戰,親衛亦多有折損。
而趙尤的助力,有燕家軍,有李相。從上一次與儲君之位失之交臂開始,他的謀反之路便謀劃到了今日。
四年了,何等縝密。
秋日的夕陽如火燒雲,好不壯觀。
朱雀殺紅了的眼,看着這夕陽靜了兩息。
她面上的黑巾早已溼透到往下淌水,汗水混着鮮血,鼻腔的氣味難聞的很。但馬上就自由了……馬上。
宮門緊閉,屍橫遍野。
大殿之中的官員們踱步來去,在一聲又一聲的“報!”中,看陛下的臉色越來越白。
史書記載的謀反之事不少。
但親身經歷,還是讓人緊張又熱血沸騰。
於是大家臉紅的紅,白的白,但神色都談不上好看。
庾國,要變天了。
……
長安城中亦是混亂一片。
廟堂擁堵,陵園守衛被人羣衝開。
百姓自發帶着香火紙錢,哪怕明知只能對着一道石碑,還是想要先做一件事,或許也能先表達上一份心意呢?
關於九方臨梔要如何處置,雖沒有收到宮中的援兵,執着於擒人的兵依舊緊逼着。
逼得方梔夏幾人又躲回了國公府。
直到長安城中有大量兵馬衝門而來。
百姓這才知道,庾國……要變天了。
城門說話的人是太子妃,自然是與太子一條心的,那麼太子妃伸張正義,太子自然也是啊!
造反了。
今日夜幕之前,必有一個結果。
……
周淼聽完今日這大事,眼珠子都快瞪出來。
趕忙往偏院跑去,人才入院門就開口喊道:“思寧妹妹?思寧妹妹可回來了?這天都黑了,哎喲唉喲……”
小小偏廳裏站着三個剛回來的人。
“還好你們回來了,長安城出大事了啊!近日萬萬不能再出門了!”
阜寧和方序還好,依舊戴着面具,但方梔夏要露臉說話,自然是以原本面貌見人。
這會一路翻牆越院地逃回來,還沒來得及戴回去呢。
見她遲遲不動,周淼又喊一聲:“思寧妹妹?”
此時喪鍾響起。
一聲又一聲,五擊而止。
再然後,各大廟堂接應之聲響起。
在這一聲聲鍾鳴裏,方梔夏回了頭。
她看着周淼笑問道:“這是天子駕崩的鍾鳴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