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淼看着這張陌生的臉,又覺得有些熟悉。
郡主與藺王妃宋孟丘自幼時成友,當初九方臨梔毒殺藺世子,藺王妃與藺王未能及時回來。
是郡主整日以淚洗面,來往皇宮、藺王府與國公府之間。
她心疼藺世子的同時,亦恨得牙癢,恨那九方玄執掌,那未來的太子妃。
周淼隨他爹受教管家,也曾在郡主摔下的畫卷上,看到過那張臉。
“九、九……太、太子妃?”
不得不敬,刻在小周管家的血脈裏。
哪怕此時,他還能扭回來喚她一聲太子妃。
方梔夏拿手在脣上比,“噓,祕密。說罷,當着人的面將面具戴上了。”
周淼話都不會說了,腦袋轉來轉去,不知該走還是該留?
郡主知道嗎?
剛才府中護衛來傳話,說是太子妃現身,證明謠言爲真,披露陛下惡性,太子反,國亂!
而眼下,這人扮作自己的未婚妻躲在國公府?
“周淼,你爹是郡主信任的老人,你爹知道,郡主知道,只是你還小……阜寧。”
阜寧上前,抬手扭臂,輕輕松松將人制住了。
“太、太子妃,我明白了,我絕對不會亂說的。”
“我信你啊,但你還小嘛,安全起見呢,你便留在這院中與我培養培養感情吧。郡主與你爹那邊,我會知會一聲的。”
周淼也不掙扎了,點點頭,心裏突然空落落的,“小的……遵命。”
方梔夏對阜寧抬了抬下巴,阜寧松了手。
她走到周淼面前,掛着一張他未婚妻的臉,笑着看他,“別失落呀,少年郎,人生路長,良緣天定,總會遇上的。”
因着喪鍾悅耳,方梔夏的心情明顯大好。
“實在不行嘛,我賠你一個小姑娘?就看在……你與我夫君的名字裏同有一個周字的面子上。”
周淼:“!!!”
他又知道了什麼了不得的東西!
方梔夏哈哈一笑,逗小少年玩還是這麼有趣。
“咳咳……”阜寧在一旁輕咳,與周淼道:“在長安城安靜下來之前,你不得出這個院子。”
“是、是……”
方梔夏搖搖擺擺地轉身走了,步子輕快。
“別嚇人孩子了,周淼弟弟,姐姐我沒那麼多架子啊規矩的,你自在些。”
……
長安城陽光明媚又風雨壓城的三天裏,城中官宦府宅裏人人提心吊膽。
喪鍾已響過三天,不僅還沒有發喪消息,自家老爺也是自那日上朝後,再未歸家。
怎能不急,怎能不慌。
此前若是戰隊錯誤,這大家大院的榮華生活可就得止步於此了啊!
而這三天裏方梔夏喫好睡好,腰上墜着一塊純白無瑕的玉,心頭輕松,面色紅潤。
不時拿人逗樂,亂點鴛鴦譜。
一會要將阜寧賠給周淼,一會要將阜寧牽給方序做自家嫂嫂,一會想起阿祁來,又說這樣對不起阿祁。
阜寧:“……你就沒第二個人好說了?”
方梔夏:“是哦,我身邊就只有你一個女的啊,我只要你就夠了嘛,自然沒有別人好說。”
阜寧:“……行吧。”
方梔夏:“行?誰行?你要哪個?”
阜寧:“……要你。”
方序在一旁發笑,“三天了,宮中怎麼還沒有放人?”
方梔夏撐着下巴沉思,“還有個趙延呢,總要已成定局後再行動。還要統一口供吧,趙聘怎麼會死了呢?趙尤殺的?”
他們也不避着周淼,嚇得周淼心裏突突的,“太、太子妃,這話可不能亂說啊……”
腥風血雨、萬般猜想的第四日。
宮門終於開了!
三皇子趙延認罪,認下當初在閩都對藺家軍設下圈套,逼死不成,逼反藺家軍一事。
認下夜襲長公主府,意欲謀殺假公主,殺人滅口一事。
而這樁樁件件,皆是受旨於先帝趙聘!
先帝惡行,一件一件,於皇城上昭告天下。
趙太子披露得不留情面,他要反,反得是天經地義,不願苟同於這樣的帝王。
他要親自洗清他所敬仰的藺家軍被潑的反賊污名。
他要洗清自己被扣亂殺證人的污名。
他要讓那些亡將魂歸輪回道,軀入土爲安,重葬,重立,誦經以渡之……
……
第五日。
太子趙尤以儲君身份代行帝王事,發喪先帝。
太子妃九方臨梔現身,與太子共通聲明,將會於次日便帶人前往九方城,請回那縛屍樓中的亡軀。
而太子趙尤,將會在請回亡軀安葬之後,再舉行登基大典。
至此,百姓只有頌揚聲,哪裏還會罵他一句狼子野心弒父謀位。
……
庾國東宮。
方梔夏早早就回來了,等着趙尤忙完先帝下葬儀式。
“真憔悴啊,我們趙太子殿下。”
見人走來,還不忘揶揄一句。
趙尤苦笑,懶懶地往書房地上一躺,伸手揉了揉眉心,“確實疲憊,本宮已經……”他在心中算了算,“六日沒怎麼合眼了。”
“別位置還沒坐上,人先累死了。我說完就走,你就這麼聽着吧。”
趙尤閉眼應聲。
“明日你多安排幾個正直、有名、有威望、受百姓認可的大臣、父母官,總之,大小都要,我帶去九方城。
樓中人被請下來後,我會直接從九方城走,對外傳我玄脈功成身隕,是早知的結果。”
趙尤又嗯一聲,“很好,對你我都好。”
方梔夏:“你說過的,安葬,誦經,立廟,都要做到。”
趙尤:“一定,本宮會親自到城門接。”
方梔夏站起來,“往後這世上就只有寧朝太子妃方梔夏了。趙太子,合作愉快,告辭。”
趙尤睜眼仰望她,“方梔夏,你不問我先帝爲何會死嗎?”
方梔夏搖頭,“這對我來說不重要,不過你能讓趙延出面承認那些事,厲害。”
趙尤哼笑一聲,“可我這心裏,怎麼都扎着一根抹不平的刺呢?”
方梔夏垂眼看他,“他不昏庸,不好色,一生追求無非是帝位,然後是以亡將來實現天下統一,最後再以傀儡線來做一個不死之君。
在他成爲帝王之後,他的一生便只想着那一個目的。
動搖帝位的人要死,權臣、忠將……這些選擇或許你以後也都會面臨。
所以對於趙聘這樣的帝王來說,帝位不保,夢醒了,哪一件都是致命打擊,他會賴活着嗎?
他情願變成一根刺,扎在你心上,永久的讓你不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