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默裏克逐漸感受到,自己的軀體正在與自己的精神分離。
“那裏有動靜!去看看!”
在這最後的關頭,亞龍的嘶鳴和精靈騎士的吶喊在兩人的不遠處響起。
凱爾眉頭緊皺,從口袋中掏出一枚硬幣。
施展一個儀術需要十分復雜的手段和條件,這也是儀術院的招生要求普遍高於其他魔法學院的原因。
除開大量可有可無的附加,施展一個合格的儀術最基本的四要素
——合適的場地、必要的材料、足量靈魂下的某種發自內心的自省、以及幸運。
場地不合適,則效果不穩固。
沒有材料,則儀術沒有產生的支點。
靈魂發出內省,這是儀術的起點。
缺乏幸運,則儀術必然失敗。
凱爾一指將硬幣按在地上,硬幣化作塵埃。以腳下的大地爲場地,靈魂平靜地自省。
隨後以凱爾爲中心,在半徑50米矩範圍內,創造出一層透明的壁壘。
凱爾不指望這層壁壘能夠擋下湧來的騎士,但至少要能支撐一段時間。
隨後也確實傳來了騎士們的罵聲。
“這是什麼東西,那裏面絕對不對勁,加把勁,畜生。”
砰——砰——砰——這是亞龍撞擊屏障的聲音,夾雜着亞龍的嘶鳴聲。
“停!停!停!你們在做什麼?!”一個比起亞龍的嘶吼還要響亮的罵聲出現在騎士們之間。
*
“停!停!停!你們在做什麼?!”法贊斥責道。
來到第一道途搜尋的是尼祿護衛的騎兵,爲首的是尼祿護衛的準賢士卡爾巴洛。一個在之前的繼承儀式上,獲得大英傑氣魄的青年才俊。
當卡爾巴洛看到第一道途傳出微弱的金光時,他的興奮並不亞於氣魄的傳承。
第一道途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在今天卻出現了異樣。基本就能斷言與逃出審理院的罪人有關。
再過半個小時,第一太陽重新燃燒。
那時,卡爾巴洛將正式晉升爲賢士。此刻若能親手逮捕叛國的罪人,他的仕途想必定能一帆風順。
卡爾巴洛審視着眼前的白鋼騎士,和腰間插着的幽蘭戴爾,內心翻動起不快,心中罵道:‘這該死的矮子’。
但也不好立刻發作。
“法贊準賢士,這裏並不是白鋼負責的區域吧!”
卡爾巴洛特意提高的嗓門,這似乎是尼祿護衛騎士團的傳統——嗓門不能屈與人下。
“哼!”法贊同樣把聲調往上提,意圖蓋過對方,“我身爲決鬥冠軍,聖人氣魄的繼承!來到第一道途搜尋並向七聖人祈禱,這不是理所當然的事嗎?!!”
“雖說這裏是七聖最初的祈禱地,但放在如今也太過荒涼了,法贊準賢士選擇這裏做祈禱,倒是意料之外的有格調啊。咳咳……”卡爾巴洛咽下一口唾沫,潤了潤嗓子,“隨你的便吧!!我們就不和閣下!逞口舌之快了!!”
卡爾巴洛腦袋轉向被吸引來的同僚,大喊,“都別傻站着,都去給我砸!!!——”
“沒有那個必要了!——”法贊想把調子再往上提,卻差點沒被這一口氣嗆死。
“咳、咳、咳,裏面是一對熱戀的情侶在……”法贊一時沒想到該如何描述,眼神也變得飄忽不定,“……”
法贊能明顯看到卡爾巴洛的臉色變得不對勁。
卡爾巴洛指着不遠處森林深處泛出的隱約光芒道:“野外交媾還發光嗎?這可是還有一堵最近才施法創造的牆壁。”
“兩人情感十分的強烈。”法贊極力解釋道:“自古不就有熱情似火的說法嗎?發些光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
“就是這樣,哈哈。”法贊並不善微笑。
卡爾巴洛額頭上青筋暴起,怒氣衝衝地拔出制式佩劍,指向第一道途。
怒道:“不可理喻,竟然在今天這樣隆重的日子,行下流齷齪之事。同僚們,將那兩罪人捆綁,掛在七聖人像之前!”
眼見着就連卡爾巴洛都要駕着亞龍衝上去,法贊也就無法顧慮那麼多了。
他的內心完成了一次簡單的贖罪祈禱,祈禱對象是他兒時的守護聖人,名字已經不記得了。
法贊伸手阻攔,喊道:“是尤裏賢人的夫人!和、和埃德沃德總騎士長。”
法贊一口氣把自己能叫上名字的大人物都叫了出來,但僅有的理智讓他把卡爾薩斯的名字壓到了心底。
此話一出,原本大嗓門的尼祿護衛們都輕聲細語如名家千金。就連他們所駕馭的亞龍,都躡手躡腳地往回趕。
卡爾巴洛在回去路上,經過法贊時,還向他豎起拇指示意。”
“呵呵……”
法贊這個瞬間才回過神,感受到自己說出話的分量,精神陷入恍惚之中。
而在這恍惚中的某一瞬間,法贊甚至感覺到他和奧默裏克要住同一個牢房了。
只希望這幫人不要把這事情抖出去。
法贊等不及尼祿護衛的騎士遠離視野,向着第一道途飛奔。
原本就已經不成型的壁壘,在法贊堅實肉體的衝擊下,幾乎沒能造成像樣的防御。
法贊撞碎壁壘,瞬息之間就來到了第一道途。
法贊警戒地止住腳步。
有兩股氣味。
一個是強烈到令人犯暈的香水氣味。
另一個是難以形容的糟糕氣味。要說的話,與之前決鬥中,所穿盔甲內部的煉金藥劑氣味頗爲相似。
“奧默裏克,你在裏面嗎?在的話就回應我,我是法贊。”
法贊將右手移向自己腰間的白鋼佩劍,卻意外摸了個空。他的慣用佩劍被自己的同僚回收,此刻並不在身邊。
“事到如今,也讓我奢侈一把。”
法贊拔出幽蘭戴爾,小心地向第一道途的深處靠近。
法贊看見第一道途發出的金色儀術陣,以及處於正中心的漂浮於半空的奧默裏克。
這樣詭異的場景,以一個白鋼騎士所習得常識而言,此時不應該貿然接近。
但法贊已經來不及了。
天空中微微泛出金黃之色,這是第一太陽即將重燃的徵兆。
若被罪人逃出審理院,超過一天未能抓捕。那時,審理院的審理官將被追究失職之罪。那時,罪人無論如何都會被重判。
“切。”法贊自知自己沒有時間再磨嘰了,便放棄了原本謹慎地姿態。向着奧默裏克的方向奔跑。
還沒跑上幾步,一枚發出微光的射線便擦着法贊的面龐飛過,傷口處滋出鮮血。
鮮血在半空中便化作光點,同時法贊臉上的傷口也以肉眼可見之勢恢復。
“不要再上前了,年輕人。”
凱爾站在距離法贊不遠的一處巖石凸起,右手五指上的戒指發出微弱光芒。
“這裏既沒有名家的夫人,也沒有你們的總騎士長。”凱爾道。
法贊咬牙切齒道:“這麼說,你就是幕後黑手了。我就知道,奧默裏克是遵守禮法的老實人,怎麼會做出叛國的舉止。
凱爾走到奧默裏克與法贊之間,將右手置於身後,解釋道:“我是奧默裏克的儀術導師,現在的奧默裏克遭遇了難以掙脫的厄運,必須立即逃離阿德爾贊恩。”
但法贊此時早已認定了凱爾的幕後黑手的定位,持劍向凱爾飛刺。
不要反駁自己的第一印象,這是白鋼騎士的爲人處世之道。但可惜的是,法贊的第一印象通常並不準確。
“現在投降,我就無視你的襲擊騎士之罪。”
“哼——”,凱爾低沉地呼出一口氣,隨後將右手握緊。
一灘死水以凱爾爲中心,向外蔓延。
隨後從死水之下,伸出一支漆黑的手臂,抓住法贊的腳踝。
法贊被手臂短暫限制行動,立即側身用幽蘭戴爾斬斷手臂。
“呵。”法贊皺眉道:“雕蟲小技,但我可沒時間和你糾纏。”
儀術士是十分難纏的對手。
法贊在百勝的決鬥冠軍道路上,總共遇見過兩個來自其他騎士團的儀術士。
不同於魔法師施展的常規魔法,儀術士開啓的儀術通常會長時間在一片區域內殘留,也因此在競技戰鬥中,儀術士尤爲難纏。
在決鬥中,殘留的儀術會持續幹擾對手的行動,以此令儀術士有足夠的耐心施展下一個儀術。
但儀術士也有明顯的弱點——即是他們在施展儀術時,普遍需要讓自己的心境維持在一個穩定的狀態。
穩定的平靜,穩定的悲哀,穩定的憤怒。稍有差池,儀術便會失敗。
在對方平靜時,攻擊對方的相貌,衣品;在對方憤怒時,贊美對方的力量,姿態。
十分有成效。
可現在,法贊眼前的凱爾,不管怎麼看,如同一灘不可能產生任何波動的死水。
“學院的導師門檻這樣高嗎?那這又如何!”
法贊將劍插入巖石,向着凱爾方向挑飛出去。
大塊小塊的巖石,夾雜着迷人雙眼的塵屑,射向凱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