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和眼底浸開水色,見風卿盯着這個東西發愣,解釋道:“帝尊給的,只說到時候我就知道了。”
風卿蒙住了蘇和的眼睛。
眼前驟然一黑,蘇和先是不適應地動了動,但風卿的氣息驟然逼近,沉重又着急。奇異的是他雖然緊張,卻沒有任何厭惡的情緒,從前跟荒山結爲道侶,頂多就是神魂觸碰,身體上的逾越一次都沒有過。
“風卿。”蘇和喚道。
“嗯?”呼吸近在咫尺。
“你想好,你一旦這麼做了,就是要跟我結爲道侶,我會讓你稟明天地,立下重誓。”蘇和喉結微動。
風卿笑道:“求之不得。”
直到深夜,蘇和仙尊的房門也沒打開。
宿問清躺在軟榻上,識海翻滾劇烈,空氣悶悶的,忽然“轟隆”一聲,雷鳴炸起。
正在整理丹藥的忘淵帝忽然抬頭,然後跟宿問清對視。
宿問清點點頭,他已經準備好了。
化神後期大圓滿,加上問清仙君之前每次渡劫都是九九歸一之數,所以天劫雖然迅猛,但沒有那種恨不能山河共滅的架勢。
岐麓山後山——
宿問清站在一個陣法中,是帝尊臨時設下的,可以抵御幾次天雷,但還是那句話,渡劫這種事,最好不要借助外物,心正則道遠,道心堅固,哪怕筋斷骨折,只要一息尚存,便是全了這千年的煎熬等待。
宿問清神色從容,眉目晴朗,烏雲邪風密集,亦不能遮掩其光華半分。
黑雲壓頂,幾乎是蓋在岐麓山山頭,閃電在其中流竄,終於“轟!”第一道天雷落下。
宿問清一動不動,幾乎硬抗,不用多說,這次也是九九歸一之數。
“先天靈根……”耳邊忽然響起飄渺蒼老的聲音,宿問清下意識看向忘淵帝,見帝尊面色如常,應該是沒有聽見。
“先天靈根……神族再現……”
宿問清只是眉間微動,心頭並沒有什麼波瀾,關於先天靈根的祕密他聽了太多太多,從受人景仰到被人覬覦一身骨血,所謂神族不神族的,不值得他驚訝。
天雷滾滾落下,將後山頂上的天幕照成一片雪白,期間夾雜着肆意咆哮的雷鳴,在宿問清身上留下大小不一的傷痕,很快,他白衣染血,卻仍舊屹立不倒。
從某種程度來說,帝尊之前渡劫的確給宿問清啓發良多,沒什麼可怕的,天道若是找不出漏洞,不會強行滅殺,天雷一道接一道砸下,宿問清只偶爾踉蹌,,他的神魂散開,在這一小片地方化作山川河流,化作萬種生靈。
如果說忘淵帝渡劫銳利如劍,恨不能跟天道一爭高下,那麼宿問清渡劫就是海納百川,他無聲接納所有試探跟攻擊。
“最後一道了。”忘淵帝眼神專注,死死盯着白光掩住的那抹身影,焚骸的劍柄在掌心打轉,帝尊氣得一把握住,罵道:“我道侶在渡劫又不是你道侶在渡劫,你急個什麼勁兒?再者朗樾已經修復好了,問清就算用它擋一下也沒什麼,你能安靜點兒嗎?”
焚骸劍鳴陣陣,似在反駁。
最後一道天雷醞釀許久,在帝尊耐性告罄前終於劈下!
雷音恍如萬軍奔騰,形狀鋒利如刃,拖拉着一條長長的尾身從天幕中一躍而出,肉眼可見的震撼。
宿問清祭出朗樾,抬頭看去,他的眼中一片平和,卻有日月星辰交替閃過,天劫是劫,也是賜。
轟——
這一聲可謂讓天地齊齊顫抖,沒有人教過宿問清,但是到了這一步,他的本能被激發,接住這道天劫的瞬間,神魂頃刻散開,像是專門騰出一塊地方,朗樾被一圈閃電覆蓋,但神奇的是在天道如今強大的威壓下竟然沒有碎開。
劍隨人心,朗樾像是被一下子劈開了靈智,它盡可能貪婪地吸收天雷中的強大道法奧祕跟充沛的靈力,劍身上紋路越發復雜。
連忘淵帝都震驚了。
“看到了嗎?”帝尊拿着焚骸在一旁的樹上“咣咣”就是兩下,“我道侶太厲害了!”
焚骸:“……”
“神族顯世,恭迎吾主。”隨着這道聲音散去,風停雨止,宿問清微微轉身,放肆地倒下了。
他自然不會跌在地上,帝尊將人穩穩接住,直接去了溫泉池。
得天地庇佑,這溫泉池水越是沒有經人打理,越是天然純粹,宿問清一坐進去就覺得身上的疼痛舒緩了許多。
“帝尊……”他喚道,稍一轉頭就碰到了帝尊的脣,於是輕碰了兩下。
帝尊的心思此刻不在這個上面,他扶着問清坐好,第一時間檢查他的身體跟神魂情況,然後臉上的笑意逐漸放大:“合道。”
境界穩固,毫無瑕疵!
宿問清被溫柔流動的識海弄得迷迷糊糊,靠在帝尊肩上很快睡去。
“我在呢。”忘淵帝輕拍問清的肩膀。
忽的,帝尊察覺到一絲不對,驀然看去,然後就愣住了。
岸上放着朗樾,天雷跟它融合了一部分,這柄劍注定未來名震六界,而此刻,月光傾灑而下,忘淵帝能清楚看到劍身上坐着一個人,身形半透明,被一襲寬大的白袍裹住,低垂着眼眸,眼睫純白,眸子接近於碧色玉器,他像是極爲幹淨的一捧霜雪,說不出的清冷高貴,五官好看得接近於妖。
注意到忘淵帝的視線,對方看來,溫和地眨了眨眼。
忘淵帝:“……朗樾?”
劍靈輕輕點頭。
帝尊:“……”劍靈化形他聽過,見倒是第一次見。
看朗樾的樣子還沒擁有真正的人形。
嗡!焚骸緊貼着水面飛出去,濺了帝尊一臉!
焚骸速度極快,圍着朗樾劍靈轉了一圈,然後似激動似羞怯,一下子衝出老遠,驚得一路飛鳥振翅。
朗樾還不能說話,用眼神詢問帝尊焚骸這是怎麼了?
忘淵帝尷尬一笑:“它沒出息,你別見怪。”
主人能感知到本命法器的情緒,焚骸純粹是被朗樾人形的姿容美飛的。
丟人!忘淵帝在心裏罵道,他第一次見問清也覺得美人出塵,但不至於這般失態吧?帝尊再看看朗樾,深深覺得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焚骸它配嗎?
焚骸也感知到了主人的情緒,在他識海中傳遞出一個撕心裂肺的咆哮:我配!!!
宿問清這一覺睡了整整半個月,醒來的時候身上輕飄飄的,恍如才降臨人世的璞玉,真是一點灰塵都不染。
宿問清從榻上坐起身,穿好鞋推開門,入目就看到帝尊跟瞭望首站在一棵樹底下,神色復雜中帶着八卦,八卦中透着欽佩。
“醒了?”忘淵帝大步走過來,將宿問清往懷裏一拉:“怎麼樣?”
“挺好的。”
往後又過了三日。
清晨,一羣人圍在石桌前喝茶,房門一響,幾道目光齊刷刷看去。
風卿當即被盯得愣在原地,他是真不講究,雖然穿戴整齊,但整個人……怎麼形容呢?全然不似平時那般規整嚴肅,骨子裏都冒着一股魘足後的閒散充盈,嘴角微微勾起,生怕別人不知道他何等爽快。
風聲消弭,他似乎什麼都沒說,又好像什麼都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