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妖名叫草霜,救荒山的時候剛剛化形成功,而那陣子荒山跟蘇和已經結爲道侶。
不同於蘇和的不懂風情,草霜有個情夫多多的娘親,耳濡目染,加上心生愛慕,很快將荒山迷得七葷八素,在草霜身上,荒山體會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新奇跟樂趣。
他戰敗失蹤,蘇和背棄原則,提着劍將跟他一戰的妖王斬殺,然後疲憊地找尋了整整三個月,三個月間,荒山過得瀟灑痛快,他舍不下草霜,想着多娶兩個也無所謂,就帶着草霜回到了魔界。
適逢魔尊慶典,蘇和作爲魔尊的道侶自然在場,也就是衆目睽睽之下,荒山帶着草霜出現,二人氣氛不對,沉默片刻,荒山承認了已與草霜有了夫妻之實,將蘇和的面子拂於地下。
荒山是個對禮義廉恥毫無概念的人,他心有熱血,但不拘泥於小節,想着蘇和一個仙尊自然不會跟草霜一個兔妖計較,但他忘了他們才是得天地見證過的道侶。
蘇和可以不跟一個兔妖計較,但是他也不會容忍自己頭上多一頂綠帽子。
絕不可能接納草霜,解除合籍一事蘇和態度堅定,荒山兩廂都不舍,可蘇和冷冰冰得不近人情,反觀草霜一直在溫聲安撫他,本就因爲此事煩躁不已的荒山來了火氣,一怒之下成全了蘇和。
蘇和也果決,當即離開魔界,回到了自己的府邸。
衆人都以爲蘇和仙尊只是鬧脾氣,可十年過去了,百年過去了,五百年過去了……蘇和再也沒回過頭。
這段感情一直被衆人津津樂道,但有次有人嚼舌根嚼到了蘇和仙尊面前,然後?然後就被廢去了修爲,自此再無人敢當衆提及,可一旦蘇和跟荒山共同出現,這些往事就會不自覺在人羣間散開。
宿問清端坐的這麼一陣,就聽下面的人談論了個七七八八。
“真不是個東西。”某帝尊低聲罵道。
宿問清想到那晚蘇和望來的眼神,忽然心神一顫,當時不懂,現在卻有些悟了,蘇和只是很羨慕,羨慕忘淵帝高高在上,心裏卻只容得下一人。
“傷着了嗎?”蘇和仔細檢查着昭秦,確定無礙後在他腦門上敲了一下:“你這點兒修爲衝什麼衝?”
昭秦氣得說話都不利索,他是真敬重蘇和,也是真心疼他,“這個混蛋竟然敢……”
“住口。”蘇和溫聲打斷,“荒山魔尊地位高你多少,豈敢當衆辱罵?再者你有什麼可生氣的?”蘇和淡淡瞥了荒山一眼,“我與魔尊毫無幹系,以後也當劃清界限。”
荒山愣了一下,隨即眼底浮現出似哀非哀,似痛非痛的情緒來,他張了張嘴,好半晌才擠出一句:“你還是怨我……”
一陣寂靜中,顧潭的聲音就顯得特別突兀:“我要吐了。”
衆人:“……”你這孩子,膽兒怎麼這麼肥呢?
史千秋都出了層冷汗,果不其然,荒山頓時臉色一黑,追憶往昔的情緒被人破壞殆盡。
荒山不傷昭秦,那是因爲昭秦是蘇和的徒弟,但顧潭他是不會給面子的,誰人不知魔尊荒山脾氣不好?還十分愛記仇。
巧了嗎這不是,撞上脾氣不好愛記仇的祖師爺了。
荒山惡狠狠地盯着顧潭,剛往前一步,眼前就有初雪落下,白衣擋在顧潭面前,是神色端肅的宿問清。
荒山見到宿問清怔愣片刻,隨即神色微變,眼神亮了亮,他乃魔尊,一些細微的氣息都能捕捉到,本源滋味……哪怕是第一次見宿問清,他也瞬間確定了對方的身份,先天靈根!忘淵帝尊的道侶,問清仙君!
荒山放在身後的手緊了緊,先天靈根有醫死人肉白骨的奇效,比起蘇和的血,先天靈根的血絕佳!一定能治好草霜。
“你最好打消一些念頭。”蘇和側目盯着荒山,眼底閃過一抹厭惡,“我欠你恩情,還你是應該的,但因果循環,別碰不該碰的人。”
荒山驚醒,想到宿問清自身修爲跟身後那位,一時間也覺得棘手,但他可以拿出最好的東西做交換。
這也就是帝尊不知道他的心思。
魔尊前來史千秋不得不招待,煉器大會也沒進行下去的必要。第一不用多說,顧潭拔得頭籌,萬器門長老揣着手上前,很想跟問清仙君討要這個法器,甚至還想聊聊能不能將顧潭讓出來,萬器門願割舍一個鎮派之寶。
但問清仙君將法器往納戒裏一放,對着長老就是拒絕三連:“法器不能給,徒弟不能讓,您的東西我也不會收。”
萬器門長老好像瞬間蒼老了許多。
應史千秋邀請,宿問清沒走,當然某帝尊也不想走,這口瓜剛喫了個開頭,他很想有始有終地喫完,對於荒山的目的實在很感興趣。
忘淵帝唯一一次動心就情系問清,且覺得天上地下他的道侶最好,若是他,別說區區一個兔妖,就是六界所有妖精加在一起,也不過目下塵土,如何跟他的問清相提並論?但這世間情愛,似乎並非他想象的那樣,稟了天地結爲道侶,就要一心一意,如話本子上所說的那般情比金堅。
忘淵帝只覺得荒山之情,比草還輕賤,又覺得他跟那個草霜還挺般配,蘇和堂堂合道,一人便可縱橫六界,要什麼道侶?
“我以爲封城文宴跟洛微已經是奇葩了,沒想到荒山還能湊出一朵並蒂。”忘淵帝躺在牀上,一條腿屈起,一條腿搭在上面,輕輕抖動着。
宿問清坐在桌邊捏着本古籍看,聞言欲言又止,到底開口,“帝尊,別說人間,就算修真界,合籍再解籍,三妻四妾的都不在少數,荒山這類,從來都不是什麼稀奇之輩。”
“這樣。”忘淵帝的確不怎麼在意六界道侶,也不知道他們是如何相處的,只是聽問清這麼說,隨口接了一句:“除非我身隕,否則咱們這輩子都不會解籍。”
他還想佔着問清的下輩子,下下輩子呢。
燭火似乎將問清仙君的臉都映紅了。
帝尊真的是……宿問清語塞,他這麼說自己如何靜心看書?
月上柳梢,門外響起細微的腳步聲,宿問清跟忘淵帝同時看去。
“叩叩叩——”
“仙君睡了嗎?”來人是蘇和。
忘淵帝這陣子真身上陣,按照問清的說法,蘇和在他第二輪煉器的時候就已經發現了他的身份,既然雙方都有意交談,就沒必要藏着掖着了。
宿問清開門邀請蘇和進來,蘇和一抬頭就撞上忘淵帝漆黑沉靜的眸子,頓時一震。
雖都爲合道,但蘇和境界不穩,這也是他沒有第一時間看出忘淵帝分身的原因,本以爲二人會在一個祥雲匯聚,萬衆矚目的時候遇到,不曾想夜色沉沉,僅有幾根蠟燭作伴。
“多謝蘇和仙君留情。”忘淵帝一襲紫袍端正穿好,看着神格滿滿,但是蘇和見識過這人分身時的嘴皮子,已經不相信這種表象,笑了笑:“我與問清相識恨晚,頗爲投機,帝尊喚我蘇和即可,咱們就不客套了。”
話音剛落,就見忘淵帝靠回牀頭,跟沒骨頭似的,抬了抬下巴:“坐吧。”
蘇和:“……”
忘淵帝也是瞧得上蘇和才會如此,有些人一眼就可分辨是否志同道合。
蘇和既然來,也是做好了和盤託出的準備,他修道幾千年,從未見過宿問清這般坦蕩明淨之人,此事非合道不行,那兩個避世的老家夥不值得相信,如今時間不等人,唯一可合作的只有忘淵帝。
“你同問清說起合道飛升的事情。”忘淵帝沉聲:“是有什麼特別的發現嗎?”
蘇和沉吟片刻,神色嚴肅,“一千五百年前,我曾因境界不得突破,於山水中歷練,冥冥之中似有天定,我找到了一方祕境,一方從未被各大宗門發現的祕境,於其中牆壁所留的石畫中窺得一個真相,並且拿到了一件法器。”
忘淵帝認真起來五官帶着股特別吸引人的張力,他眸色平和:“什麼法器?”
“似乎是鑰匙。”蘇和說着竟然寬衣解帶。
忘淵帝驚了一跳,“不是,你幹嘛?”
蘇和笑了:“帝尊,修道者不爲物象所迷,不過是一具肉體,又不是仙君的,您慌什麼?”說着話衣衫解開,其他二人同時驚了一跳。
蘇和太瘦了。
瘦得不像是一個合道大能,肋骨凸顯身軀幹煸,全然不似他平時呈現出來的那般強悍不可摧,蘇和胸口有一個十分復雜的青色紋路,呈圓形,朝四周蔓延開細密的觸須,甚至觸須上的血管在強有力地跳動。
它在吸食蘇和的生命。
宿問清喃喃:“你竟然把這個法器封印在你的身體裏?”
“非人身不可。”蘇和解釋,“這東西對我們修真界至關重要,實難割舍。”
忘淵帝蹙眉端詳片刻,忽然伸出手點在那個法器上,合道大能最是接近天道,他們能從法器中感知到一些曾經發生過的事。
“凡夫俗子竟然妄圖弒神?!你們就待在蠻荒下界,永生永世!”
暴怒的嗓音炸響耳畔,因爲這東西連接着蘇和的心脈,忘淵帝也得以隱約看到蘇和曾經發現的石畫。
怎麼形容呢?忘淵帝神色難看,他最擔心的情況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