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墨蹲在一旁默默偷聽林七夜的自言自語。
他很清楚，林七夜其實根本不怕死。
換句話來說，這個幼年就陷入黑暗，甚至被關進過精神病院的少年，精神早已不太穩定。
經歷這些事情，精神也很難維持穩定。
他不止一次想過結束這看不到頭的黑暗和痛苦，卻一次次被家人救贖。
他拒絕加入守夜人的理由，也是他的家人，這是唯一給予他救贖的存在。
可惜造化弄人，他的姨媽早已不在，只能靠奇跡維持。
他的弟弟，以及那只叫小黑癩的黑狗更是神明轉世，未來必然會直面危機。
陳墨嘆了口氣，撿起地上的黑色雨傘，替林七夜遮住風雨。
林七夜沒有反應，雙眼看向那座大雨中的矮房，目光迷茫帶着猶豫。
“我這個人，最不喜歡欠別人人情。”
“你救了我的全世界，作爲交換，我能爲你做些什麼？”
“作爲交換，你的世界，我幫你守護十年。”
“十年之後，無論是何等光景，我與守夜人再無關系，我會回到這個家繼續我的生活。”
“這筆交易……可還算公平？”
“既然你不反對，這件事就這麼定了。”
林七夜在雨中，衝着家的方向重重磕了幾個頭。
他不敢再回去告別，因爲一旦回去，他怕自己會舍不得，邁不出離開的腳步。
林七夜起身與陳墨對視一眼，那雙金色的眼睛黯淡下來。
林七夜背起趙空城的刀，陳墨背起趙空城的屍體，兩人互相攙扶着走入黑夜。
當紅纓急匆匆趕來時，她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畫面。
一個少年背着沾滿血的刀。
另一個少年七竅有凝固的血塊，身上的傷口還在向外滲血，他的背上是一個全身鮮血的男人的屍體。
兩人的血液一起流向地面，在地上留下一團又一團殷紅的痕跡，分不清是誰的血。
他背上的男子雙目緊閉，嘴角微微翹起，像是正在做一場美夢。
紅纓立在原地，眼中最後一絲期待的光芒消散，很快被大雨打溼。
林七夜停下腳步，用盡全身力氣向全世界宣告：
“——晚輩林七夜，恭送趙空城將軍凱旋！”
……
雨，停了。
明亮的月光刺穿雲層，黑色轎車在月光下平穩行駛，車內不時傳來女人的啜泣聲。
沒多久，車停在了和平橋，和平事務所門口。
陳墨看着隔壁往生堂的招牌喃喃自語：“我差點忘了，昨天答應老趙給他買個紫檀木的骨灰盒。”
紅纓聽到後，剛剛穩定的情緒又爆發出來，蹲在地上抹起眼淚。
陳墨當場愣在原地，他本想說等會投一個給老趙留着。
竟然被紅纓誤會了。
溫祈墨見狀拍了拍他肩膀，半拽着將他拉進地下室。
“事情經過就是這樣。”
陳墨無精打採地報告，任由司小南將他裹成一個木乃伊。
司小南說他傷得很重，必須用這種方式包扎。
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再這麼包扎下去，自己裹上面包糠能直接下油鍋。
“趙空城展開無戒空域，保護了周圍的居民。之後使用鬼神引，以一己之力斬殺鬼面王，和它同歸於盡。”
林七夜坐在一旁，全身控制不住地顫抖，雙手緊緊攥住導盲杖。
吳湘南和陳牧野沉默不語，兩人的視線落在中間那把刻有趙空城名字的直刀上。
這一次吳湘南沒發出質疑，他在現場看到鬼面王的屍體。
和陳墨說的一樣，被趙空城一刀砍中要害。
只是……
“按你說的說法，他的禁墟是泯生閃月？”吳湘南眼中閃過一絲惋惜。
“沒想到，真讓趙叔說中了，他真覺醒了高危禁墟，我還以爲他在吹牛。”司小南抽了抽鼻子，弱弱道。
“他就是自戀，那家夥自己都不相信會是高危。”
陳牧野不禁幻想趙空城顯擺自己禁墟的畫面，抬頭看向陳墨：
“事實證明，你是對的，鬼面王的確選擇老城區。”
陳牧野沉聲道：“我需要向大家道歉，是我的決策失誤導致老趙的犧牲。”
“不，這不怪你，隊長。無論做多少次選擇，我們只有這一個選項，我們賭不起。”
吳湘南的話激起紅纓的怒火，人都死了還在這裏爭論對錯有什麼意義。
兩人就自己的觀點激烈爭吵，紅纓與他對峙後將手中黑匣砸在地上，轉身走出地下室。
嚇得司小南在陳墨身旁縮成一團，委屈巴巴地看着衆人。
吳湘南還想繼續說些什麼，陳牧野突然開口打斷他的話。
“這件事已經很清楚，沒必要爭吵。”
吳湘南本想多說講幾句，但他又想起陳墨提起骨灰盒時的表情。
唉，他理解這兩個人的心情。
畢竟，無論是否是決策錯誤，趙空城已經犧牲了。
這種時候去爭論對錯，是一件非常不理性的事情。
但他擔心這件事成爲扎在兩個年輕人心底的刺，他們還太年輕，不知道能不能理解隊長的選擇。
有些事情，是沒辦法用對與錯分辨的。
陳牧野走到林七夜面前：
“今天晚上的事情就這麼結束。林七夜，你現在是要加入守夜人嗎？”
林七夜點了點頭：
“沒錯，爲了還他的人情，我會在守夜人待十年。但也只會待十年，十年後我就會離開。”
除陳墨外，周圍人被他這句話震驚到了。
陳牧野挑了挑眉，表情有些古怪：
“守夜人不是志願者，一旦加入就不能離開。我沒辦法給你這樣的承諾。”
“不過假如十年後，你有離開守夜人，讓高層無可奈何的本事，當我沒有說。”
讓高層無可奈何的本事？
十年後，你要叫眼前這位林司令。
你能不能走，都要看這位的臉色。
陳墨一個人靠在沙發上，突然想起這時候，那只小黑癩應該在用布袋苦兮兮地收魂。
真是抱歉，搶了你們的魂。
下次還敢。
……
剛剛爆發戰鬥的地方，大坑裏能看到有一只小黑狗在徘徊。
若路人看見這只狗，會發現這狗臉上寫滿了困惑和不解。
“魂歸來兮——！”
“魂歸來兮——！”
“魂歸來兮——！”
不是，趙空城的魂魄呢？
那麼大個魂魄，跑哪裏去了？
被其他人收走了？還有誰有這種手段？
小黑癩不死心，在廢墟中四處尋找，只找到一個被人留下的快餐盒，裏面裝着喫剩的排骨。
討厭的家夥，居然專門留這種東西戲弄我。
小黑癩將整盒排骨喫個精光，摸了摸嘴角的油光邁着小短腿離開。
但它依然想不通，究竟是誰拿走了趙空城的靈魂，甚至預料到了自己會來？
難道是……
小黑狗眼中，閃過智慧的火花。
沒錯，一定是你搞的鬼，哪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