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14年，弒君的悲劇再次在雷蒙斯的身上發生了。

弗洛希斯國王化身的狂獸說到底也不過是記憶中裏的死者，無法與陷入無限暴怒和悲哀的法皇相提並論，兩者的交鋒比起14年前結束還要更快。

巨狼被雷蒙斯攙扶到書房的一角，琺羅娜在安撫這處記憶世界裏的自己和母親，埃弗德雷則將察覺到異常的守衛打發走。

生命力正從野獸的體內流逝，而強欲也先於生命消逝。

從巨狼的口腔中吐露出弗洛希斯釋懷般的聲音。

“感覺做了很長的夢，睜開眼睛，法蘭卿已經這麼老了。”

“陛下……”雷蒙斯想要追問很多東西，但弗洛希斯剩下的時間不會太多了，“陛下，您是爲何會變成這樣的。”

“這要從何說起呢。”一股疲乏攜帶着暖意，讓弗洛希斯閉上雙眼，“我一直以來都仰慕着你啊，法蘭卿，你有着我無法想象的天賦、能力、和志向，我只是想到這世上有你的存在，我就無地自容。”

雷蒙斯握緊了拳頭，正聲道：“陛下，您無論如何都不應該說出這樣的話，您是利弗爾的仁王，包括我在內，利弗爾的國民們無不信賴仰慕您。”

巨狼用自己僅剩的左手捂住自己的胸口，卻感受不到心跳。

“我只是一個病弱的凡人，繼位以來從未發布過有見解的新政；對於你一直以來的事業，我只敢遠遠看一眼；面對倫緹絲的大領主，我也無力擺出國王的氣勢；貴族中也盛傳病疫國王的說法。所謂的仁王也只是你的一廂情願，法蘭卿，你的這份信任也是讓我嫉恨的原因。”

雷蒙斯無法理解弗洛希斯的內心，或者說，直到如今，雷蒙斯才淺淺觸碰到弗洛希斯的內心。

“不！不是這樣的。”

插入兩人談話的是琺羅娜，她還是帶着柯娜王妃來見弗洛希斯。

而這樣糟糕的父親，是無論如何都不能讓年幼的琺羅娜看見的，埃弗德雷選擇把年幼的琺羅娜抱到另一間房，爲她講述令人安心的故事直到入睡，他尤其擅長做這種事。

琺羅娜衝至弗洛希斯地身邊，憤怒道：

“即便是經過了十四年，就在現在，這個國家正在因爲你爆發混亂。那些人都是抱着對舊時代的懷念，相信你是仁善平和的正法，你現在卻裝模作樣成一個狂妄的廢人。”

琺羅娜無法自已，撲上去給垂死的弗洛希斯一拳，哭喊道：“還給我，把那個弗洛希斯還給我。”

柯娜王妃安靜地跪在弗洛希斯的身側，手放在弗洛希斯的胸口上。

弗洛希斯用盡力氣睜開眼睛，看一眼趴在自己胸口的琺羅娜，現在的他無力看清事物，只能見到模糊的印象，但那就夠了。

“……原來如此，我真是各方面都糟糕透了。”弗洛希斯重新面向雷蒙斯，“法蘭卿，我表示道歉。無論是對你，還是對其他所有人。”

“陛下……”

奧默裏克他們無法從那名法師的身上提取任何有用的信息，法師的肉體被雷蒙斯的一擊完全摧毀。南娜試圖通過與靈魂本質交流，才發現這個記憶的世界，除了到訪者之外，連一絲靈魂的殘渣都無法捕捉。

慢慢地，所有人都聚到了弗洛希斯的身邊，等待他的講述。

“我一直以來都有意繞過法蘭卿，拜託各國的王室替我尋找能夠根治我病弱之軀的醫師。”

埃弗德雷無言地捂面。

埃弗德雷一直都對雷蒙斯嚴加提防，原因就是埃弗德雷懷疑弗洛希斯的異變原因來源外物，而雷蒙斯就是王室的營養師，一切弗洛希斯的飲食藥物都要經過他手。

雷蒙斯還是個在倫緹絲有污點的法皇，沒有人比他更值得懷疑了。

“在兩年前，一位法師求見，當然，並非是這個房間中的法師，這兩位法師之間或許是上下級關系。那位法師聲稱是受到王室的託付，爲我進獻能夠重塑八座神所賜肉身的靈藥。我只拜託過各國王室，因此我對這位法師進獻的靈藥並未有所提防。真是美妙的體驗，只是飲下靈藥，我就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自信和生命力，仿佛這具肉身已經超凡脫俗。我還將一瓶交給了你，法蘭卿，老實講，我還挺期待你喝下它的感受。”

在其他人的目光下，雷蒙斯從法袍中掏出了一瓶煉金試劑。向弗洛希斯做確認後，便重新放回了自己的口袋。

直到今天，雷蒙斯才知道這瓶煉金試劑的效用，他一直以來都將這瓶試劑當作弗洛希斯對他的期待，但現在，顯然有了並不好的記憶。

“我絕對不會用它的，這充其量只是虛假的自信，帶來也只有狂妄的執念和扭曲的肉體。”

奧默裏克回憶起了一些不知該說不該說的有關天極宮爆炸的細節，他看了一眼此刻正氣凜然的雷蒙斯，選擇了閉嘴。

弗洛希斯的舌頭舔舐至下巴，就像是在回憶那股味道，“哈……本來想多說些有用的信息，但是仔細回憶，我所知道的也就只有這些了。在這之後，我就像是觸碰到了事物發展的脈絡，不僅僅是肉身，我的精神也升華，那是我卻不像我……我話說在前頭，法蘭卿，你並不需要爲我辯解，我到現在做的一切，都順應了……自己的內心。”

“可是……”雷蒙斯如鯁在喉。

弗洛希斯似乎是對雷蒙斯滑稽卻又悲哀的表情起了反應，掙扎着靠牆半躺。

“咳咳……法蘭卿，我終於明白你身爲法皇的強大和可悲之處了……”弗洛希斯目光逐漸渙散，柯娜王妃捂住他的手，捂得更緊了，“受困於社會關系……與人情，原來你是這麼一個可憐的家夥，我……真是高看你了，謝謝你。琺羅娜、柯娜、埃弗德……”

弗洛希斯死了……

也許，奧默裏克他們是時候該回去了。

記憶們本身將要繼續生活，也許吧。

年幼的琺羅娜入睡，如今在這裏的，唯一還值得告別的，只有柯娜王妃。

她從始至終都沒有說太多的話，也許是王妃在天極宮留下的保留着記憶的氣魄有限吧。

“這樣就好嗎？”雷蒙斯問道

“這樣就好。”琺羅娜心想着。

“等一等。”王妃叫住了準備離開的琺羅娜，“小姐，請等一等。”

“呃，恩。”

柯娜王妃走近琺羅娜，整理她衣服上的褶皺和在混亂中被吹散的頭發。

“沒用的，過不了多久就又亂了。”琺羅娜對此坐立難安。

“……”

衆人一直等到柯娜王妃將琺羅娜全身上下整理一遍，粗看並沒有太大的變化，但切切實實地照看到了每一個細節。

這一過程中，琺羅娜始終緊咬牙關，一言不發。

“好了。”柯娜王妃收拾完琺羅娜地全身，才放心地重新走回到弗洛希斯的身邊。

“謝謝……”琺羅娜小心地扶住自己的發型，倒步走到衆人的身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