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着埃弗德雷和雷蒙斯並未產生太大變化的面貌,衆人自然地離開了天極宮。雖然守衛疑惑這麼多人是怎麼突然出現在天極宮的,但見到整張臉青筋暴起的雷蒙斯,還是沒敢多問。
“我們現在該怎麼離開這裏?”
沒錯,這也是個非常糟糕的問題,奧默裏克只能將他們三人當時是如何從源流儀術中離開的情況如實告知。
“任意一人身死嗎?……”雷蒙斯思考起這一儀術的機理。
“沒什麼好爭論的,只不過是經歷一次假死,就由我這個老骨頭來吧。”埃弗德雷轉頭對雷蒙斯道:“我也借這個機會告訴你我和琺羅娜在那之後的事,正好被誓言咒術殺死。”
琺羅娜反對這個提議,但確實也沒有更合適的人選了。
“琺羅娜小姐。”奧默裏克阻止了琺羅娜,“你想要就這麼否定這位老先生的決心嗎?”
奧默裏克對雷蒙斯和埃弗德雷並不熟悉,甚至他和琺羅娜也算不上親近,因此他能夠說出這句話。
“……”
埃弗德雷向奧默裏克點頭致謝,“之後我要和法蘭卿說的話,事關國家的機密,雖然各位恐怕已經猜出了一二,但也請幾位回避。”
在場的幾人都是懂得察言觀色,紛紛遠離,奧默裏克還順便把不明所以的法贊帶走。
只留下琺羅娜,雷蒙斯和埃弗德雷,他們確實該談一談。
14年前,雷蒙斯在進攻特爾塔馬斯的路上遭遇南娜糾纏。兩人的戰鬥過程中,南娜向雷蒙斯透露天極宮的上空死氣積壓,雷蒙斯因此獨自趕回利弗爾。而當雷蒙斯回到天極宮,卻見到了守衛和王妃的屍體以及異化成怪物的弗洛希斯。他殺死了弗洛希斯,最終在廢墟中找到了昏迷的琺羅娜。
“我當時不知道該怎麼辦,也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公主。我逃走了……等到國內和明橋之戰的混亂平息,我才偷偷摸摸回到利弗爾。事後,我願意接受一切罪責。”
雷蒙斯手掌捂住額頭,回憶起並不光彩的過去,琺羅娜則從他的背後抱住他。
埃弗德雷嘆氣道:“法蘭卿,你無數罪責中的最大罪就是目中無人,企圖瞞住所有人,企圖一個人完成所有事。當然,我也並沒有指責你的立場。”
埃弗德雷蹲坐在地上,環顧周圍,“就是在這附近,我帶着軍隊與率領法修騎士的弗裏安.德利星聖對峙。對啊,當時這裏的景色就和現在一樣啊……”
在記憶之中回憶過去,如同夢中之夢,埃弗德雷陷入自己的思緒。
……
埃弗德雷一生未能觸碰到武皇的障壁,但歲月此時也還未在埃弗德雷的身上刻下最深的一筆。
埃弗德雷毫無退讓的念頭,就算在今天被教會開除人籍,他也不能讓王室的血脈在自己的手上斷絕。
此刻的他,正率領着軍隊精銳同不請自來的法修騎士精銳對峙,星聖弗裏安.德利親臨。
法修騎士是並不受人歡迎的騎士,同樣的弗裏安.德利星聖就是最不受人歡迎的星聖。弗裏安.德利星聖有着光般閃耀的銀色頭發,受賜的英俊面容,雙眸深邃而明亮,但這也沒能挽救他糟糕的人氣。在每年的星聖節,印着他的賀卡也是銷量最差的。
“弗裏安星聖,所謂的大欲王只不過是千年之前的傳說。靠着這種無法證明的傳說,卻要強行囚禁一國之王,教會是想要重蹈阿爾丹十一世時期的悲劇嗎?”
阿爾丹十一世是八座神教義的狂熱信徒,有着教法帝之稱,同時也是一位在位期間爭議頗多的奧斯皇帝。其生命的最後,在教國芬多祈福期間,被刺客所殺。奧斯元帥巴哈姆爾暴怒,以此爲由封鎖教國芬多。在沒能找到刺客的情況下,下令砍下教國芬多境內所有人的右手。即便元帥的暴行最終被正法軍阻止,卻也導致了無法挽回的悲劇。
“這並非是毫無根據的傳說,這是現實,大陸的原始龍族都曾遭遇過那種東西。有必要的話,我願意邀請一位德高望重的原始龍族向您證明這一現實的真實性。”身着高階教士服的弗裏安.德利星聖用毫無波動的言語反駁埃弗德雷,“而我也此行也並非是意圖囚禁琺羅娜公主,只是邀請公主殿下訪問教國並由我們檢查公主身體有無大礙……”
弗裏安.德利星聖言止於此,他並不是太願意正面和人辯論阿爾丹十一世的悲劇。
“邀請訪問嗎?那需要多久。”
“……很遺憾,我無法給您一個切確的時間。”
“弗裏安星聖甚至都不願意撒謊敷衍?”
“欺騙是教義重罪,雖說教義的世俗化一面也有善意的謊言這類說法,但在現在這個嚴肅的場合並不適用。或者說,我應該把公主殿下的處境更現實地告知給埃弗德雷閣下你。”
弗裏安.德利星聖從腰間掏出他常備的正法條例手抄本,“雖然因爲千年來從未出現過,一般人早已不當回事,但是這裏確確實實記載了這一條。”
埃弗德雷緊緊皺眉。
弗裏安.德利星聖聲音激昂道:“就在第一頁第二條!——人類啊,剿滅一切大欲王的殘渣。”
埃弗德雷對此無話可說,同樣無可奈何。
“將公主殿下交由教會妥善照顧,將一切消息壓至最低,減少恐慌和誤會,這是出自教宗星聖存粹的善意。正因如此,來的是法修騎士,而不是正法軍。”
但就算無話可說,該堅持的東西始終未變。
“我拒絕。”埃弗德雷說着拔出寶劍紫血狼頭。
在埃弗德雷拔出寶劍的瞬間,遠在利弗爾邊境的利弗爾武皇們也亮出了刀劍。
弗裏安.德利星聖阻止手下的騎士對露敵意,他無論如何都不想把事情鬧大。
“那就由公主殿下自己決定吧。”
“恩?!”
埃弗德雷一驚,發現琺羅娜此時追趕着蝴蝶,繞過了數重軍隊的駐點來到了這裏。
琺羅娜見到埃弗德雷,從恍惚之中清醒過來,隨即感到畏懼而往埃弗德雷的懷裏鑽。
蝴蝶則是緩慢飛至弗裏安.德利星聖的指尖。
“弗裏安.德利,你做了什麼?!”
“對我使用敬語,閣下。如您所見,我將選擇的權力交給了公主殿下。蝴蝶化作殿下親人的幻影,指引殿下來到這裏,做出自己的決定,爲了國民、也爲了殿下自己。”
“這中間的過程不是欺騙嗎?”埃弗德雷怒道,眉毛幾乎擠在一起。
“多希望您能夠稱這一過程爲善意的謊言。我會在這之後去向教宗星聖領取四十教鞭,也希望您能夠見證。”
年幼的琺羅娜好像是聽懂了這兩人別扭的交談,就要做出她的決定。
“我……”
琺羅娜還無法理解眼前發生的一切,但是她能夠意識到埃弗德雷此刻陷入的困境,也許,她應該點頭。
“真是難看啊,小弗裏安。”
一道男人的聲音插入兩夥人的中間,而無論是埃弗德雷還是弗裏安.德利星聖都沒預料到此人的出現。
一名外圍的法修騎士匆忙走近弗裏安.德利,低聲匯報,“閣下,我們沒能阻擋這位大人。”
“呃……又要做什麼……”弗裏安.德利無奈地閉上眼,提手示意騎士退下,隨後對男人道:“也請使用敬語,閣下。”
“慚愧慚愧。”
頭戴着黑龍面具的中年男人無人阻攔,在飛鳥和這片地區附近的動物們的簇擁下,就這麼踱步走到了這一對峙局面的中央。
男人穿着一件略顯舊式的長款風衣,褲子選擇的是與風衣相配的深色系,就像是有意不想引人注目。但他那副邊緣點綴細碎銀片的漆黑的龍族面具,卻也和他樸素的打扮格格不入。
克拉多恩.米德拉德,當今奧斯的宰相。
阿爾丹十八世幾乎無條件地信任他,其掌握的權力之大,前所未有。
甚至有人將其掌握的權力與百年前代政的巴哈姆爾元帥相比。
“米德拉德宰相。”埃弗德雷還無法確定奧斯宰相的立場,試探道:“您此次來訪似乎並沒有提前通知我國。”
“哈哈哈。”面具之後傳來滿溢的笑聲,“真是見外,我並不是作爲奧斯的宰相來到這裏參加葬禮,而是作爲你的朋友來替你分憂的。你是我花園裏老成的山羊,一直被瑣事所擾,花園裏的其他孩子們也都無所適從。”
埃弗德雷對克拉多恩奇怪的比喻並無太多感想,這位奧斯的宰相似乎在詞匯的選用上有他自己的想法。
“各位。”克拉多恩舉起自己的食指,道:“由我本人做擔保,我來制定一個兩方都能能夠接受的方案吧。”
之後,教會帶走了國王異化的屍體,將發動一切力量,尋找這異化的根源。琺羅娜被允許在利弗爾繼續生活,但爲了避免事態脫離控制,在確定異化的根源之前,她必須離那沾染了巨大污點的利弗爾王座遠一點。
爲了避免恐慌的蔓延,雙方必須嚴格控制這一事態信息的外傳。
由克拉多恩宰相親自在紙上刻彔誓約。
八座神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