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林瑾拍在李熙晨胸膛上的那張座位表，已經難免有些折痕，甚至有幾乎被指尖戳破的地方。眼前這一張，紙張平整潔淨，看得出來是重新做的，費不少功夫吧！林瑾特意看了座位後排的學生名字，“李熙晨”三個字還在那裏。

李熙晨先看了看座位表，深吸一口氣，將眼神放的自然平和，才看向林瑾：“老師，語文課我就坐這個位置，其他課是在第四排。上午第一節課本來是數學，所以我沒有和陳凡交換。”

林瑾點點頭，沒有說話，慢慢眨了下眼睛，表示出足夠的耐心，示意他繼續。

“趙老師說，我的語文成績什麼時候超過陳凡，什麼時候回到自己的座位。”

“意思是你其它科的成績都比陳凡高？”林瑾想不到其他意思。

“高一點。”李熙晨平靜的說。

“那陳凡的語文成績很好嗎？”

“偶爾能及格。”

林瑾語滯，她深吸一口氣，哭笑不得地說：“你的語文成績是有多差啊？每天這麼換來換去不嫌麻煩嗎？努努力學起來不就好了嗎？”

李熙晨垂下眼眸說：“座位是上學期期中考完試才這麼換的。”聲音裏依然沒有任何起伏。

林瑾打量着他，沒看出一絲動容，只在其他老師們陸續進來時，睫毛投下的陰影會稍稍閃動一下。

一個個子很高精神煥發的男老師走過來，是八班的英語老師郭建民，也是高三（7）班的班主任。林瑾和他是老同事了，十年前他們還曾搭檔過。

“喲，你們這場世紀會面可比我預料的來得早啊！”

李熙晨轉頭看了一眼說話的人，又轉過頭看林瑾的反應。

“郭老師此言何出呢？”林瑾笑問，語氣中充滿一種熟絡感。

郭建民走過來，握了握李熙晨的肩膀，那肩膀筆直瘦削，寬大的校服衫抖了抖，眼眸再次順從地低垂，人卻紋絲未動。

“堂堂理科學霸，每次考試啊，所有科目加起來丟的分，還沒語文一科丟分的零頭多呢！上學期期末總分多少來着，663對吧？”

郭建民問李熙晨，他輕輕嗯了一聲。郭老師繼續說：“語文71分沒錯吧，其它科一共才丟了8分，語文丟了79分。就這，哪個語文老師不着急，趙老師頭發都快愁白了。”

郭建民又拍拍他的肩，一臉痛惜，搖着頭走了。

這個情況是林瑾始料未及的。她向前湊近一點，歪着頭探究李熙晨低垂的眼神。嘴角揚了揚，調侃道：“比陳凡‘高一點’，李熙晨，挺低調啊！”

這回林瑾終於看到了男孩眼中的赧然之色，臉頰再次染上薄緋。不那麼冷漠，不那麼從容，不那麼頂天立地，略顯局促的表情，可愛多了。

林瑾的心情也放松下來，聲調更加柔軟：“告訴老師，你這麼優秀，爲什麼語文會那麼差？”

“學不會。”

這幹脆的回答讓林瑾猝不及防，果然不能掉以輕心：“我要再問你爲什麼學不會，你是不是該說因爲智商不夠了，”

她收起笑臉:“昨天上課，你是不是打算睡覺？”

李熙晨望向她的眼睛：“老師，以後不會了，”說完又垂下眼皮。

“那告訴老師，你的學習困難是什麼？”林瑾的聲音又柔和下來，“我不認同你的作業！老師認爲——感想是最切身的命題，你能真實的說出，就是最好的答案——但你能寫出那樣句子，怎麼可能學不會語文呢？”

“老師，語文我真的學不會。”他再次直視她，目光堅定，不再躲閃。

林瑾也直視着他的眼睛，那雙黑眸裏冷光熠熠，但不是疏離，不是挑釁，只是篤定。

林瑾咬了咬下脣，如果她是個男老師，此刻就該薅頭發了吧。

上課鈴聲傳來，林瑾表情松動，揚頭示意一下：“學不學得會，都要學了才知道，先回去上課吧！”

李熙晨微微鞠了個躬，重新抱起作業本，在門口碰到朱清然，問了聲好，大步走出了辦公室。

小江——江曉雲，不知何時已坐在了自己的辦公桌前，似乎一直關注着她們這邊的動向，直到目送李熙晨的背影消失在門口，才情不自禁的誇贊：“這男生可真帥，難怪那些女生都叫他高冷男神，被他迷得神魂顛倒的！”

朱清然看她一副花癡樣，呵呵笑了一聲，走向林瑾，問：“林老師，我看李熙晨不在教室，原來在您這兒，他怎麼了，犯錯了嗎？”

朱老師還是很有班主任覺悟的。

“沒事，我就是了解一下，這孩子的語文成績……”林瑾思考着恰當的措辭。

“哦，您知道了，李熙晨的這個情況全校都是出名的，您之前沒代課所以不了解，”朱清然突然覺得話不合適，頓了一下，看向林瑾，見她很認真地在聽，臉色並沒有異樣，繼續說道：“他要不是語文拉分，別說全校第一，全區狀元也是不二人選。”

“對了，我也是好奇，所以上學期期末考後，我查看了他的答題卡，很奇怪的，”朱清然邊說邊打開手機，點開一張圖片，是李熙晨的電子答題卡，“林老師，您看，”她把手機遞過來。

林瑾接過一看，瞳孔微縮，眸色加深。

江曉雲忍不住湊過來看，馬上疑惑的皺起眉頭：“怎麼會……”

答題卡幹淨的有點瘮人。幾乎一半的空白，作文一字未寫，寥落的幾行字跡卻是工整美觀，與紅色的對勾構成一幅詭異的畫面，如茫茫雪原綻放的稀有而絕美的彼岸花。

這試卷，怎是一句“學不會”能說得清的。

“朱老師，這個能傳給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