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波的聲音幹淨晴朗,一如他這個人,給人陽光般明媚舒暢的感覺。然而現在,他這帶着回音的一嗓子,在李熙晨和林瑾的腦子裏轟鳴,林瑾的眼前暗無天日,李熙晨的臉上一片陰鷙。
“哥們兒,你沒事吧?”禹波被他的表情嚇到,硬生生剎住了輕快的腳步,試探性的慢慢向他靠近。
“你別過來!”李熙晨輕喝一聲,尾音卻止不住地發顫:“我沒事!”
他抽了抽嘴角,試圖用微笑讓自己看起來正常一些,但那笑比哭還難看。
“兄弟,你知道自己現在看上去多不正常嗎?”禹波脾氣好,耐心也好,口氣充滿關心,腳又向前邁了一步:“你背後藏着什麼?”
他偏頭探究。
“什麼也沒,”李熙晨覺得自己的大腦都不會思考了,他腳下生根,強迫自己不能有一點搖晃,雙臂向後把緊靠在背上的纖瘦身體牢牢扣住,才能保持力氣,不顫抖,不慌亂:“波子,你怎麼回來了,活動結束了嗎?”
“沒,聽朱老師說你請假,我擔心你啊,跟老師打了招呼,回來找你——”
禹波發現李熙晨能和他正常對話了,又現出了那副松快開朗的樣子,邊說邊邁步要走過來。
“波子!”李熙晨音調陡然又高了一個度,又把他定在了原地。
“我沒事,我只是想一個人待會兒,真的,謝謝你,你回去禮堂吧。”李熙晨說話的聲調成了過山車,禹波的小心髒忽上忽下落不了地,但也看出了李熙晨堅決的態度。
陽光男孩的品質就是不勉強別人。既然好兄弟現在不需要陪伴,那就尊重他,放他獨處。
他藏起一抹擔憂之色,認真的說:“你真的可以嗎?有事別自己擔,還有我呢!”
“真沒事,放心,你快走吧!”李熙晨望着他的眼睛,也真誠的說。
“那我真走了!”禹波一步三回頭,可算是離開了。警報解除,李熙晨長舒一口氣,向後踉蹌半步,感覺一雙手掌平貼着他的脊背,在他向後傾斜的一瞬間用力推了他一下。
他呼吸一滯,慌忙轉身,手忙腳亂地去扯罩着林瑾的校服外套。校服將林瑾連頭包着,李熙晨不敢用力,生怕拉鏈衣角劃傷她,動作慌亂又輕柔。
林瑾的頭好不容易從衣服下露出來,柔順的發絲起了靜電,騰起薄薄的絲霧,眼睛溼漉漉的充滿嗔怨,一縷亂發勾着她的脣角,嘴脣竟然像三歲小孩那樣微微撅着,隱忍的呼吸煽動着那縷發絲輕輕起伏。
看到林瑾的樣子,李熙晨的心情大逆不道的變好了許多。甚至有一點想笑,真的就像看一個三歲孩童一樣。笑意未敢顯現在嘴角,但已到達眼底,那眼神突然冰封解凍,平和的像一池春水。
林瑾看到他那欠揍的表情,心想,不回敬他一個耳光,不足以抵消林大小姐今天所受的屈辱。不過她只是想了想,偏偏頭忍住了。即使出於教育的目的,都不允許打學生了,何況是出於私憤。
鬼使神差,李熙晨抬手去拂林瑾嘴角的頭發,指尖差一點撞上她的嘴脣。林瑾雙目忽然抬起,屬於成年人的凌厲與威嚴瞬間歸位,哪還有三歲孩童的嬌憨。
李熙晨修長的手停在半空,離林瑾的臉只有幾釐米。林瑾冷冷看着他,也慢慢舉起一只手,手裏握着始作俑者——那個陳舊的發夾。她將發夾慢慢地重重地送到李熙晨懸着的那只手裏。牙縫裏擠出幾個字:“你的東西,拿好了,沒人稀罕!”
說完像掃垃圾一樣把李熙晨往旁邊一扒拉,邁步向前,再不多看一眼。
李熙晨一時六神無主,不知該解釋還是該道歉,該攔着還是該跟着。
“啊——”沒等李熙晨躊躇幾個來回,林瑾一聲驚呼,整個人歪倒下去。
“老師!”李熙晨這回毫不猶豫拉住了她,胳膊端得長長的,生怕再次得罪老師。他扶着林瑾坐在旁邊座位上,蹲下來查看她的腳。當看到林瑾左腳上一只無跟的鞋子和剛才站着的位置一截細細的鞋跟,李熙晨都有一種心如死灰的絕望。
他悲壯的抬起頭:“老師,您腳可能扭到了,我送您去醫院吧!”
他撿起鞋跟,覺得好像和筆一樣粗細,攤在手掌中,抱歉的說:“鞋子——也壞掉了!”
林瑾開始頭疼,內心的煩躁快要衝破閘門洶湧而出,她需要理智,需要控制。
“不用,”她強忍劇痛扶着桌子站起來一拐一拐的向外走:“你不用管,我自己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