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楊曼的強烈要求下，林瑾回到城北的別墅休養。家裏環境寬敞、三餐營養，還能隨時到小花園曬曬太陽。

在室內的時候，她就到陽臺給林教師金貴的白月季澆澆水。

蘿卜青菜各有所愛，林教授對白月季情有獨鍾。他的理由是：白月季花型美若玫瑰，花期長若蘭桂，花品堅若霜菊，且花色潔白，皎皎出塵。脫俗而不冷傲，高潔而不驕矜。

如此道理，誰能不愛，設若是人，也當完美至極魅力無限了。

每天清晨的第一縷晨光，會溫柔親吻沁着點點清露的白色花瓣，也同樣會探進污黑老舊的窗欞，輕撫少年深陷夢魘緊蹙的眉尖。

逼仄的廚房裏一老一少穿梭忙碌好一會兒，李熙晨從一雙蒼老的手裏接過小小的舊舊的保溫餐盒，抿脣算是微笑：“奶奶，我走了，晚上等我去接您，”口氣聽起來很輕松。

夜風會拂過花枝翩躚的窗臺，也會兜起飛馳的自行車上寬大的校服襟袖。有人小扇輕搖，有人暗夜奔波。

自然之神冷眼旁觀，不偏不向。

林瑾的腳踝在三天以後開始快速消腫，周圍散出烏紫色的淤青。昨天周末，也是她修養的第五天，踝骨不再渾圓，開始清晰顯現其原本瘦削突兀的輪廓。

她避開楊曼的監督，左腳試着輕點地面，小步走了幾下，有點僵硬，隱隱酸痛，但總算不用扶牆了。只不過林教授的航班落地她終沒能親自去接，最多只能在老教授風塵僕僕到家時，第一時間去開門。

林方木不算高大，清瘦儒雅，從頭至腳看了她一圈，眼含關切，嘴上打趣：“怎麼，上了不到十天課，就光榮負傷了？”

“爸，小傷，沒等您回來，就都痊愈了！”她俏皮地說。

李熙晨的事情太過模糊復雜，她不想讓父親再添思慮。

今天，九月的第三周已開啓，早晚更加涼爽。林教授本打算送女兒上班，被林瑾堅定的拒絕了，她自己開了車來。

她還不能走太多路，但是開車沒問題，因爲仰仗的是右腳。她想着在徹底好利索之前，就每天開着車在學校和公寓之間的五分鍾路程裏往返吧，有助於避免尷尬和傷情恢復。

她直接從地下車庫上樓。

今天穿了亞麻質地的白色長裙，裙褶繁復，長及腳踝。藕色平底帆布鞋，柔軟舒適。

但她依然走的緩慢費力，兩腿不能交錯邁進，只能右腳跨上一個臺階，左腳跟上去站穩，再由右腳去跨下一個臺階。

這時她想起了李熙晨。抱着她下樓，如履平地，健步如飛。他當時怎麼敢那樣做，又爲什麼會那樣做，是按照他的公式，做出的自認爲正常又正確的行爲判斷嗎？

林瑾一走進高三八班的門口，班裏就譁啦啦地響起一陣掌聲。

林瑾挑挑眉，淡笑不語，用眼神無聲地詢問。賈思哲率先用他那清清涼涼的聲音字正腔圓地說：“歡迎女神歸來！”

這個擁有一副播音腔的男孩叫什麼來着，名字她真沒對上號，沒想到這個文文弱弱的孩子首先讓她一秒破功，露出了不好意思的赧然神情，步伐盡量平穩地走上講臺。下面笑鬧聲逐漸取代鼓掌聲。

“林老師，這兩天我們可真想你呢！”

“林老師，你再不回來，數學課大家都要上吐了！”

“那你問問班長會不會吐！”

“哈哈哈……”

盛情之下，林瑾用她的輕度近視眼認真打量這些年輕的臉龐。

時間會改變一個教師的心態，消磨掉曾經火熱的激情，但在一屆又一屆青春的輪回中，浪淘金沙，純真永遠不會被衝刷流走。

穿過歡聲笑語，林瑾和李熙晨的目光在空中相遇。

“你也在笑嗎？你也有同樣的期待嗎？”林瑾心中追問。

“你真的感動了嗎？你是真的歸來了嗎？”李熙晨冷冷審視。

白裙飄逸，黑眸暗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