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上,霍母房間的鈴響了。
霍韞庭上樓,推開門,霍母睜開眼,一瞬不瞬的盯着他,他半蹲下身。
“您有話要說?”
霍母捏緊他的手,她已經消瘦到毫無力氣,就算用力的顫抖,落在霍韞庭手腕上的力道,也綿軟的可以忽略不計。
嗓子裏擠出來的字眼,只有一個‘仇’字。
霍韞庭低頭,他握住霍母的手託起來,額頭抵着她的手背,讓她安心。
“我知道,沈家是仇人,您放心,我不會將仇人的女兒娶回家。”
霍母身體緊繃的那股力,慢慢松懈下來,她的手指輕輕的撫摸霍韞庭的額頭。
溫柔的,心疼的....
她眼角有淚,最終背過身去。
霍韞庭再次下樓,13歲前這個家裏充滿了歡聲笑語,母親溫柔,父親慈愛。
一晃眼,又一個13年。
父親的遺像擺在桌上,母親纏綿病榻,拖着最後一口氣,死死苦撐。
以前她撐,要看仇人報應,現在她撐,怕他走錯路。
外面,突然一聲巨響,伴隨着電閃雷鳴,雨勢如狂。
這一場雨,大概連路都能凍上。
霍韞庭拿出煙盒,點燃了一根含進嘴裏,閉上了眼。
——
沈漁從霍家衝出來,手裏的房卡硌的她生疼,那邊緣鋒利的像是一柄刀,將她劃的血肉模糊。
外面狂風不止,她用力的前行。
腦子裏畫面一閃又一閃,像是無聲的默劇,霍韞庭的恨,霍母的瘦骨嶙峋....
以及,爸爸。
她無論如何也不能把爸爸,和霍家的慘況聯系在一起。
不可能的,絕不可能。
頭頂一道炸雷伴隨着閃電將天劈成了兩半,噼裏啪啦的雨點砸在沈漁的身上。
頃刻間便將她淋透。
幾乎沒有車輛出沒的別墅區,走出去的路,又長又黑,看不到盡頭。
如同兩年前的那個雨夜。
她在暴雨中,等着霍韞庭的出現。
有多愛就有多恨,滿腔愛意一場利用,代價大的她不止痛恨他,更痛恨自己。
識人不清。
她在雨中蹣跚前行,雨勢太大了,頃刻間便將她澆透了,涼意從皮膚蔓延進骨縫,冷的她瑟瑟發抖。
前方的雨被照亮,連帶着她。
黑色的邁巴赫停在身側,霍韞庭開門下車,一身濃墨重染的黑。
他走過來,抓住沈漁的手臂,被她用力揮開。
她的嘴脣打着顫,冷的臉色慘白,“不用你管。”
霍韞庭不說話,臉色沉冷,不由分說的將沈漁拖上了車,後座。
車子裏的暖氣很足。
椅子上放着幾件衣服,不是女士的,襯衣毛衣和大衣。
“身體是你自己的,換不換你自己決定。”
放下話,霍韞庭升起了擋板。
沈漁咬着脣,很快的脫掉了身上溼透的衣服,她穿了襯衣以領口做腰身當裙子穿上,袖子系緊,穿上大衣。
她用力的抱緊自己,裹的緊緊的。
即使車內暖氣開到了最大,她也用了許久才讓身體的溫度漸漸回升。
緊隨着的是幾個噴嚏。
沈漁有預感,她感冒了。
霍韞庭的車沒停在齊宅,停在了醫院門口,沈漁下車,關上車門的下一秒,車子疾馳離開。
她一眼沒回頭去看,抬步走進醫院。
後半夜,沈漁發燒了。
燒的很厲害,伴隨着咳嗽,因爲在醫院,治療很及時,即使控制的及時,體溫也上到了39.5。
燒的她迷迷糊糊,迷迷瞪瞪。
夢境裏走馬觀燈一般,一會兒爸爸帶她去霍伯父霍伯母家做客,大人聊一些新聞,金融...
十一二歲的她,聽的無聊,但還是乖乖坐着。
霍伯母看出她犯困,溫柔同她說,“小魚,韞庭在樓上房間,你去找他玩兒。”
她點頭上去。
推開門,少年霍韞庭坐在陽光裏,趴在桌上,似乎睡着了。
她走過去,看到桌上放着的,他看了一半的微觀經濟學,那一頁被他胳膊壓折了一半。
她強迫症犯了,總想理平整,伸手過去,剛碰到,另只手被人抓住了手腕。
“沈小魚,你想幹什麼?”
少年睜開眼,眉眼彎彎,比落在他臉上的陽光還和煦。
沈漁點點桌面,“你看你弄的多亂。”
霍韞庭看過去,松了沈漁的手,挑眉腳一蹬,椅子滑出去空出距離。
沈漁將他弄亂的書捋平,又將他擺亂的桌面整理好。
少年霍韞庭就靜靜看着。
等沈漁弄完,他走過來,“沈小魚,我要去打球,要不要去看?”
沈漁搖頭,“不去,我等會下去陪霍伯母。”
“我媽有什麼好陪的,你陪她多累,走吧,玩一會兒剛好趕回來喫晚飯。”
——
畫面再一轉。
是霍韞庭出國,她去送他。
“霍韞庭這個送你,你今年的生日禮物。”
一個盒子。
裏面是很粗的一條黃金手鐲,她想,他沒錢了,賣掉可以應急。
霍韞庭沒打開,他收了盒子,說了一句謝謝,轉身離開。
那一天,霍韞庭不止背影連頭發都顯得頹敗沒落。
後來,是他回國。
她去接他,機場出口,他們隔着好長的距離,靜靜的看着對方。
最後,是霍韞庭先笑了。
他說,“沈小魚,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真的好久。
後來,是雨,是歇斯底裏,是冷漠,是憤恨, 是從少艾時期開出的花,最慘烈的落敗...
沈漁的醒來很平靜,夢到盡頭,自然而然的睜開了眼,頭很麻木,是痛過後舒緩下來後的遺症。
身體很疲累。
嗓子很癢,她咳嗽,咳的很厲害。
護士聽到動靜走進來,拿了藥,“止咳糖漿,一天三次,一次15ml,你下午還要消炎,不能出院,需要換洗衣物讓家人送來,洗漱之類的生活用品下面有賣,辦理出院前不能擅自離院,有急事需要和醫生請假。”